长时间没见刘三在村里出头露面了,许多人想像他是不是钻到老鼠洞里去了。终于有一天,在邻村的一家丧事上他露面了。他不是来吊丧的,而是被好心的主人找来收拾残汤剩饭的。
“放下佛爷不当,跑这儿化缘来了?”
“你是来超度亡灵来啦,还是起死回生来啦?”
“这么长时间不见了,还以为你到西天取经去啦。”
一群酒足饭饱的客人围过来逗刘三。瘦得皮包骨头的他只是埋头吃饭,一声不吭。邻桌那些不喝酒的男女们,把自己的杯中之物都偷偷端过来倒在刘三面前的一只粗老碗里,刘三呢,则是来者不拒。等喝了大约有近两碗之后,他终于开口了,老大不小的了还眼泪汪汪地嚎啕了起来。
刘三向众人哭诉说他的侄子们见了他是直呼其名。说他酒瘾发了,喉咙痒痒得像毛毛虫要往出爬似的难受。说他找几个伯父想借点酒钱,伯父们说跟他是两个阶级不借。说村子里的小孩见他扔石头。说他想到邻家串串门,一去人家就放狗就锁门。说癞蛤蟆也长出了势利眼,见了他就跑,抓也抓不住。说村里的路上有狗拉的屎,也有人硬说是他拉的。甚至有老母猪不吃食,也有人来找麻烦,说是让他给搞了。
刘三越说越委曲,越哭越伤心,直至垂胸顿足和号啕大哭,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是主人家从远方回来的孝子。还好,这次很赶机会的痛哭,极大地感染了丧礼的气氛,使许多本哭不出来的死者亲属也声泪俱下。主人很是满意,把桌上的剩酒全给了他。
从这以后,刘三开始作为人们的一个笑料,一个泄气筒,一个窝囊废的身份在村里存在着。农闲时分有人想着找他开心,农忙季节没有人会想到他的存在。
大约过了好几年,活得很窝囊、很下贱、很无聊的刘三,在一个很意外的场合,很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又重新赢得了人们的信任,当然又有了好酒喝。
那是在一次结婚喜事之后,刘三收拾完了几桌残汤剩饭,没事溜到新房门口看人家闹洞房,凑热闹。
新娘子是个火辣辣的山里妹子,脸红得跟西红柿一样。几个半老不小的男人轮番上阵,想把几粒小米塞进她的领口里,好让新郎伸手从领口里再掏出来。可新娘挺着胸脯,轮着巴掌把一个个臭男人都给煽了下来。门外的人鼓动让再上,拿小米的男人们说:“我们要脸面,我们不行了。”踮着脚尖挤在人后的刘三,早已让屋里炕桌上的酒味把肚子里的酒虫给勾到喉咙眼上了,他舔着舌头瞟了一眼炕桌上的酒瓶后,大喊一声:“我不要脸,让我上去。”然后用又黑又大的肚皮用力一挺,屋里立刻“妈呀…爹呀”地乱喊了起来。
“呸——”新娘子一口痰水喷了过去,立刻在刘三的脸上开了花。
刘三伸手摸了一些在手上,而后喂进嘴里眯着眼睛蠕动嘴巴,品了老半天才说:“这新娘子的口水就是有味道,你能不能尿一股子尿水让我喝了,那鲜味可能更过瘾。”
刘三的话一落音,人群中暴发出的狂笑能掀翻整个屋顶。这一笑笑得新娘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笑得新娘子的胸脯也不挺了,脑袋很快耷拉了下来,刘三乘机把几粒小米塞进领口,几个老大不小的男人乘势拉过新郎,扭住胳膊把粗大的手掌硬是塞进了新娘那紧绷的领口里。新郎的胳膊太粗太硬了,手掌太肥太大了,直到绷破了两粒纽扣,撕破了里边的红兜兜,才摸出一粒小米。
等新郎把小米摸出来了,看热闹的人笑足了,刘三把炕桌上的一瓶老白干也给吹光了。
从这以后,刘三善闹洞房的声名就很快远远播了。许多人像苍蝇追大粪一样,寻着刘三的身影去看闹洞房。这里人老祖辈的有个说法,洞房闹得越热闹,日子过得就越红火。可自从搞土地承包后,村子里凑热闹的少了,管闲事的也少了,加上闹洞房要红脸皮,更是没人去棒那个场。有了刘三就好了,闹起来的洞房戏比放电影唱大戏热闹多了,不但能吸引一些送贺礼的客人,还能调教一下那狗屁不懂的新媳妇。尽管有人说刘三给新床上掉下了几只虱子,留下了恶臭等等,还是有人从几十里外给刘三传话,甚至有人偷着提几瓶酒放刘三身边,离开的时候反复提醒他不要记错了日子。这刘三呢,有酒喝,还有漂亮姑娘戏弄,自然是乐此不疲,如痴如醉,他的那点臭本事也派上了用场。他琢磨出了许多新鲜刺激的招式,变着法子耍弄新娘,用他的话说是让他过了手瘾,别人见了世面。刘三呢,也再度走红成名,被村民们戏称为洞房刘三。洞房刘三的洞房戏,那是绝对的精彩,比方说他能用一根在水中浸泡了几十天的粗草绳,从新娘的左裤管里伸进去,又从其右裤管里抽出来。他还多次给许多孩子已吃奶的小媳妇补闹过洞房。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次是,一位对刘三早有耳闻的新娘,事先在衣服里边穿上了紧裤管的健美裤和结实的圆领内衣,到了新婚洞房的炕上,刘三命令新娘拉开衣领,新娘不动,刘三命令拉开裤管,新娘还是不动。
“拉不拉开?”
“不。”
“真不还是假不?”
“真不。”
刘三火从胸起,一把扯住新娘的裤腰带,另一只手闪电般从衣袋里一摸,再往裤腰处一晃,一只癞蛤蟆被扔进了新娘的裤裆。
“妈——”新娘颤抖着身体惊叫。
“嗷——”满屋子冲天的狂笑。
新娘在惊叫的同时,两只手惊恐地把裤腰拉到了胯骨之下。在场看过的人后来骄傲地说,当时他们是什么都看清楚了。
好日子总是不能长久,洞房刘三也有了这样的预见。“咳,闹不了几天了,你看新娘求情时把我都喊大伯了,你说这洞房怎么个闹法,这新娘子怎么个耍法?”刘三近来嘴里多了这样的唠叨,因为年龄渐大,这鱼木脑袋近来也转不出啥新招,客人们渐少,叫的人也不多,他又有了冷落和焦虑之感。
没几天接到了一桩洞房差事,新娘又是一个烈马性子。刘三往跟前蹭了半天,连炕边都没能上。这让刘三死没有面子,他又一次火从胸起,伸手就要去扯新娘的衣服,这时身后的那一大群馋嘴汉子们“喔——”地往前一推,前边十几个人便摞在了炕上。
“刘三爷爷救命啊——”新娘的求救声和浓浓的煤烟昧同时出现,有人意识到火炕被压塌了。
当人们一个个地爬起身来,最下面的新郎新娘早已是叫爹叫娘地乱呻吟。扶起来一看,两人身上多处烧伤,连夜用驴车送到了县医院
花了几千医疗费,新娘脸上还留了疤,婆家是有苦难言,娘家却坚决不干,没几日就告到了公安局。
“刘三,人家姑娘娃都喊你爷爷了,你怎么还带头弄这事?”警察们开始审问。
“爷爷孙女无大小嘛,这事儿乡下多。”刘兰振振有词。
“放屁。”一位红脸警察忍不住上去给了几个拳脚。
“刘三,你是流氓罪的首犯要严惩,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给他们放个响屁,谁知道臭屎跟着一块儿出来了。”刘三显得很是委屈。
刘三被关进了看审所。几位洞房好友和他们的亲属来看他,看到刘三哭哭啼啼地就安慰他说:“咳,就是判上几年也没有啥,有人管吃管喝的不比待在破窑洞里冰锅冷灶的强。”刘三听了还是伤心地呜呜直哭。几个洞房帮手放下提来的酒,哀求刘三说:
“你就去吧,看到我们父母儿女没人养的份儿上,你千万不要说啥,缺酒了我们给你送到局子里去。”
“等你一出来,我就把养大的儿子过继给你,叫他姓刘。”
“干脆我给你跪下求你一回。”刘三无奈地点了点头。
年近五十的刘三走了,去服他的六年徒刑去了。走的时候好不伤心,说监里肯定不管酒了,乡亲们也都哀叹着说:刘三看来是再也翻不起身了,最起码是断了酒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