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笑吟吟地把那女孩抱起,放回水中。“宝贝儿,做得不错,我准你提前吃你的食物,现在,快回去吧。”
长发女孩发出一声欢笑,跃到池中石台,再度把婴儿抱入怀中,自己身体蜷曲起来,宛然也成了母体中婴儿胚胎的那般模样。翼鸟在此时伸下粗大的爪子,连同婴儿在内把长发女孩抓了起来,顷刻间那女孩整个儿消失在它胸腹之间。
徐夫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漾起一道诡谲而又残忍的笑痕。
“宝贝儿……我的宝贝。”
雪儿躺在地下,彻底失去了知觉。
雪儿这次的伤足足又养半月。直至她从昏迷的状态里苏醒过来,身上皮肉烤焦的地方还在腐烂蔓延。水晶池里红色光影大片大片渲染在身上,仿佛是从体内流出的血影斑斑。
徐夫人去掉了她身上的锁链。雪儿对这一点优待显得相当麻木,只拖着腐蚀的伤口在地下走来走去。迎着长发女孩仇视的目光,既不退怯,也不再次发动攻击。这似乎是因为她知道绝非有满池毒水相助的女孩的对手,何况,徐夫人对两者的偏爱眷宠十分明显。
偏爱眷宠……多么可悲!多么残酷!……雪儿是个人、她是个人!无论受到何种对待,她还保持人类最后一点未泯的思维,卑微地期待着属于她的那一份温情。
在她混沌的记忆里,偶尔会卷起在荒山老林里原始而蛮荒的风,奔逃、捕食、迁移,弱肉强食是她那时所感知的全部,只是因为懵懵懂懂走到大山的边缘而不自知,她被捕兽器夹住,宛转哀嗥多日,又因她的狼具人相而被居为奇物,由第一位主人带着她各地流浪,辗转天涯……
再后来呢?……
雪儿把她的头深深埋下,为的是不让任何人看到眼中凄楚的泪水……那样温馨的日子,那样友爱的姐姐……温暖如灼伤的电流,令它哀伤而绝望,姐姐找不到她,该有多么着急,她现在该是拼命在那个荒废了的小村庄里寻找她的踪迹吧?愚蠢地不听姐姐的安排,愚蠢地接近人类,愚蠢地落入永世无赎的深渊,她一定是对这个“小妹妹”无比失望吧?
雪儿浑身打个机灵,慢慢抬起头。长发女孩瞪大眼睛看着她。
女孩长得极美,黑发雪肤,红唇鲜艳。——雪儿知道她红唇鲜艳的原因,她在每天子时,必然要咬破一个婴儿的咽喉,吮吸其鲜血入腹。
此时,她的眼睛也有噬血的欲望,闪着奇异的辉芒,见雪儿发现她了,于是扬扬头,轻蔑地说:“你——不是人,你——是怪物!”
其实,这女孩赤身裸体,吸血为食,与鸟合一的诡谲情状尤甚雪儿,她和雪儿的区别无非是,雪儿像兽多一点,像人少一点;女孩像人多一点,像兽少一点,却都是一现于世间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怪物”。但她骄傲着,为自己多一点点像“人”而骄傲着。
雪儿毫无反映,眼神悒郁而冰冷。
暗格的门轻微响了一下,雪儿和那女孩同时听见,彼此分散了仇视的注意力,转头向外面。
听起来,这个声音极为微弱,并不是通向水晶池的那道最后的暗格,而是属于密室的门。按理说有着一条极长冗道的门的声响,是不可能传到此处的,但显然所有的暗锁都有着某种密切关系,一个带起另一个的轻微震动,雪儿和那女孩的感觉度却超越常人的敏锐,立刻就发觉了。
她们静心期待,但通往水晶池的最后一道暗门却始终无人问津,来人只到前面的密室为止。长发女孩略略有些失望,忍不住走到门边,侧耳听着,然而声息沉沉。
长发女孩跃跃欲试,寂寞难捺,她以往一个人居住在水晶池,坚硬的琉璃隔住她与外界的一切往来,但自雪儿出现,徐夫人似乎是忘记了把这两个冤家对头隔开,居然,并未将琉璃罩降落下来!
长发女孩灵活的眼睛四处转了转,这里没有人,没有声音,是个与世隔绝的天地,如果她悄悄地走出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手指轻轻一动,呈梅花形状上下轻按五下,晶莹如玉的手指灵活上下,好比一朵雪色梅花绽放的美丽。最奇怪的是她这一手势做来竟娴熟无比。
长发女孩从暗格隙开的窄窄空间钻了出去。蓦然,她又从密道里探出头来,朝雪儿示威似的挥挥拳头,满脸得意骄奢的表情,嘴巴做出无声的形状:“胆——小——鬼!”
如果雪儿稍微懂得一点人的心理,就会了解到,这女孩明明是在故意激怒雪儿跟着过来。可惜雪儿虽然聪慧,却不谙人心。她只是看见了女孩那个示威的动作,以及她对她的蔑视。雪儿耷拉脑袋在原地坚持了一会儿,幽凉冷锐的感觉瞬间游走全身,不甘示弱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女孩在前头跑,掩饰不住嘴角浮起得逞后的狡狯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