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重重地摔到地下,蓦然,那痛彻心肺的悲凉也冷下来。她猜到他不可能会原谅她,但是仍然没能猜到的是他会如此来看待这件事——没有恩,便是仇?
眼角的泪珠仿佛在霎时凝住,一阵阵如水悲凉浸骨寒肌的情绪把她淹没。钟碧泽无端也是一惊,恨恨地盯了这个让他最终狠不下心肠的女子一眼,蓦然甩开脚步,从她身畔跨过,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以后她没再见到他。钟碧泽并没更进一步为难她,甚至也派人过来加以照顾。但是一日之前还深受眷顾的女子的转瞬失宠,任何人都一眼看出。
吴怡瑾带伤回营。她伤处不少,幸好不在要害,休息三五天便即康复。钟碧泽有意把她和沈慧薇两人分开,且寻找理由不让她们见面,起初一两天,他对她也同样很是冷淡,但是不知不觉地,又殷勤起来。
一俟她伤愈,钟碧泽不待大军北返,便执意启程返回京都。
川照为此极力阻止,希望监军能随大军北归,一方面为军威军容着想,另一层未宣诸于口的原因当然是为了他的安全。不过他完全无法说服这个行事任性的主公,钟碧泽设宴与吴怡瑾作别,只邀了千辛万苦刚刚赶到军中的文恺之作陪。
冬雪消融,早春的气息透着千万株梅花盛放出来。
沈慧薇倚在花树之下,远远眺望那边三个把盏言欢的人儿,一阵阵浸骨寒肌的悲凉把她淹没。
钟碧泽偶一回头,见到了花树之下朦胧梦幻的少女身影,心头突地一跳,只管说笑,对文恺之使了一个眼色。文恺之如何不理会,微笑着借故把吴怡瑾引往别处而去。
见两人往相反方向姗姗而没,繁花中簇拥着满目锦绣冉冉绽开,钟碧泽忽然感到后悔,疑惑自己让文恺之引开那丫头,是不是从根本上就错了。
随即面色阴沉,迅速走到那伶仃影子之前,掩饰不住几分恼怒地道:“你竟敢跟踪我!”
沈慧薇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眼神幽怨,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份悲苦,仿佛是已经麻木了。钟碧泽更怒,挥袖道:“这种不贞不节的女子,我看也不要看!快走快走!”
他袖中拂出大力,把沈慧薇身形震得微微战栗,衣裳裙袂和发丝都向后飘飞了起来。劲风扑在她脸上,她只起手捂住了面庞,却丝毫不加躲闪,钟碧泽又气又笑,只得及时收回力道,却见她面色如纸,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她苏醒的时候,钟碧泽抱着她,冷厉如刀的眼神也有了一丝和缓,抚着她头发说:“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恼你。只不过徐夫人初逝,江湖上难免有人趁机起乱。你可是忘了我对你的托付么?要好好地做,明白吗?”
沈慧薇不说话。他从没见过那绝望黯淡的眼神,心里不是没有动摇,但想到那天晚上的光景,心里那点松动又立刻填得严实。
“你自己做下的事,应该没脸对我有何要求。我也需要冷静地想想。这样,你等我五年。”他冷冷说道,“等满五年,或者我来找你,或者你不想再等下去,另有新欢,我都不会怪你。”
嘉丰十四年冬,大离朝彻底改变长期以来的积弱形象。在北方,枢密使龙谷涵率四十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农苦千里平沙,收复以往数十年间被占领的土地,并最终以农苦求和而达成停战协议。
而西线战事更为神奇,一直以来,每逢冬季罢战的冰封期使瑞芒与大离两国长久处于胶着状态,十四年冬,却有数以万计的瑞芒精良骑兵被大离奇计困死于隐秘雪谷,并藉此一举扫平国内动荡不安的反叛力量。
自此,撤销各地总督军,保留节度使,但免除其地方性,隶属于朝廷,地方上军队亦由朝廷兵部指派。
叆叇帮由于鼎力协助朝廷扫除江湖巨蠹、前江湖首盟徐夫人,并在围歼瑞芒及叛军之战中建立大功,朝廷为此赐予座落于期颐城外的连云岭,叆叇帮帮主将成为新一任江湖首盟。
大难得脱的白帮主即将返京。临行前,她做了一个对全帮举足轻重的决定,即传位,指定了叆叇帮的第四代帮主:沈慧薇。
这本来几乎是无可非议之事,但白帮主的态度却令人诧异。——以白帮主素日对沈慧薇的看重而言,众人以为她在传位时,不可能有任何疑惑,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白帮主经过了好几天难以成眠的苦思冥想,几次把吴怡瑾召入深谈,最终才做出了上面那个决定。有人说,如非吴怡瑾极力婉拒,白帮主最终选定的第四代帮主将不是沈慧薇,而是吴怡瑾。
这么做当然别有原因,吴怡瑾是世人皆知的剑神门下,师门显赫,而沈慧薇却是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她的来历和身世充满神秘,虽然据称上代程帮主曾经对她有过武功启蒙,但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她的授业恩师是谁。很多人说她可能来历不正,甚至,可能并非中原人,才会使白帮主在传位时如此举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