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刻毒阴狠,用在前代江湖首盟身上,用在奉承多年的徐夫人身上,亦同样用在这个大过他五岁、同样阴狠却善妒的妻子身上……
她爬上一道山坡,喘着气在上面休息。万仞冰峰在对面闪着冷彻夺目的光华,曙色微透,乳白色的晨雾把万丈深渊填得扑朔迷离,潺潺流水从密林里透出,万古不变的水声。
她深深吸一口气,探手抓住一块突出的巨岩,全身蜷伏,探出其外。蓦然,松开了手,身子扑下,但另一只手却抓上了另外一块尖冰,她勉强抬头,看见了斜下方一个浅浅雪窟,乱石嶙峋,人在其上几乎无法立足,对面稀疏的透出一线亮光,看来这个雪窟两头漏空,类似于桥洞一般。
皇甫龄所在的位置,和那个雪窟之间,有深不可测的沟壑隔断。
要荡过去才行,但是没有了双腿,连这一点也难以做到。她在心间迅速计算着角度、力量和距离,一面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下面一点点的攀爬,到一定方位,向对面极力扑出。
然而,在那个瞬间,那个看起来无法容人的雪窟里,突然现出一张青白的脸,形同魔鬼般咧嘴而笑。
“啊!——”忍耐坚韧的女子尖声惊叫,完全失去凭借之力的半断身躯在空中战栗,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不已的脸,轻轻起手一推。
温柔的白光如同山谷之间的晨雾迤逦徜徉,不迟不早,托在坠落女子的腰间,把她送回山坡。白衣少女衣袂当风,刻不容缓地直冲下去,雪窟里那人突现惊骇之色,微微往后缩身,白光已近及面门,他占着优势地位,若全力一击那少女无所借力必无法阻挡,击,还是不击,霎那间在他心头转了两转,终于闪电般出手,招式里挟着雷霆隆隆,他确定那个少女无法躲开,不由得颓丧地闭上眼睛。
但忽然他的手臂一抖,蓄满的力量陡然落空,惊愕间疾睁双目,那张令他恋恋不舍坠落极渊的面庞咫尺相近。
“你!”
黄龚亭喃喃出声,一时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缘故。再度挥了挥手,却发现手臂里仍然毫无力量,然而对面的少女却也不趁胜追击,只是微微转动,调整了姿势方位。
“借力卸力……这是剑神门下从来不用的两败俱伤法子。”终于明白过来,黄龚亭震惊而恐惧,“如果……我的力道不是在这一刻卸空,你岂非必死无疑?”
吴怡瑾冷然,慢慢立定了身子,握紧手中之剑。
黄龚亭叹道:“是我不对,无端向叆叇下手,带累你师父。可你师父并非死在我手上,即使无那夜之战,他亦难免遗恨,你何苦恨我至斯?”
他一声声长叹,眼中却放出异样华彩。若留她在此,这个绝密的隐身之地便保无虞,更何况平生之愿,一夕而成。她毕竟年轻,无论剑技多高,眼下总还逊他一筹。现在惟一的关键,是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单身追过来的。雪窟下面虽另有一片天地,但是却不急于让她获知。
“你该死。”
吴怡瑾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阴枭的眼睛里时时刻刻流露出奔腾不息的千思万虑。此人罪恶磬竹难书,是他害死了师父,是他逼死钱师姐,是他残害无辜性命,是他如此残忍地对待结发妻子,更是他一手遮天,背国通敌。她忽然感到疲惫,一个人,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会如此的罪恶滔天,会做出那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吗?
黄龚亭看她神情,只觉得好笑:“你实在没有杀人的勇气,又何必一路跟我到此呢?”
吴怡瑾不说话,一剑倏地刺出,转瞬划出一道光幕,耀人眼目,黄龚亭掣刀和她冰凰软剑相接,当当连声,每一相接便被削出一个口子。但吴怡瑾每次与他的刀相接,全身便是微微一颤,接连向后退出两步,雪窟地下石笋冰雕林立,她不曾顾及,冷不防一个趔趄。
黄龚亭呵呵轻笑:“你只身追来,勇气可嘉。不过……你决计不是我的对手呢。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
吴怡瑾在仓促间迅速扫了一遍地形,雪窟里到处是石钟冰乳,有些从地上长出,有些从头顶倒挂下来,锋利有如枪剑,一不小心碰到的话,极易受伤。但看黄龚亭退趋自如,显然是对这个地形熟悉至极,见吴怡瑾惶然,脸上不由得浮起必胜的笑容,缓缓向前逼进。
然而看见白衣少女目中陡然流出的冰雪般冷冽、不顾一切的神色,他那满怀信心的笑容为之一滞。
“真要拼命吗?为了报仇,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吗?”
那个少女当然是不会回答他的,迅疾从地面掠起,人剑合一。黄龚亭只感剑气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雪窟,而在那瞬间似乎已找不到随剑而来的那个人。手上重重一挫,那把刀竟然在这一剑之中被平平地切入进去,平削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