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要这样。请你冷静些。”吴怡瑾扶住她。
疯狂的眼睛突然清醒起来,冷厉有如冰雪,久久在白衣少女脸上停留:
“我问过你无数次了,现在肯回答我吗?——你倒底是什么人?”
吴怡瑾沉默着,眼睛里浮起的不是愤怒却是苍茫辽远的悲伤:“他害死我师父,又逼迫……欺骗我同门。”
“逼迫?欺骗?就是说,你同门中有人做他的妾侍?”皇甫龄突然间兴趣盎然,连声追问,“现在呢?给他杀了吗?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吴怡瑾艰难回答,却不得不详加描绘:“她叫钱婉若。很美,喜欢穿浅绯的衫子,站在那儿,绯然如春日繁盛花事,很腼腆,温柔,瓜子脸,双眉秀长,笑起来有浅浅酒窝。”
皇甫龄认真考虑了很久,断然摇头:“虽然我……不能全部记得,但应该是没有你所说的姑娘。”
“哦!”吴怡瑾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
“如此说来,你果真和他有仇?”
吴怡瑾点头的同时,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仿佛在给自己坚定报仇雪恨的决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白。皇甫龄注意到这一点。
“那么你愿不愿意和我联手起来,打倒此人?——不是简单地用武力打败他,而是,彻底粉碎他的野心,使其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吴怡瑾不喜欢听到如此决绝而残酷的话,可是,令黄龚亭“身败名裂”,才是叆叇东山再起的惟一正途,她问:“怎么做?”
“即使他哄得我父亲信任他,即使是身为女儿的十年不出现,父亲也丝毫不疑。但是,在他正式继承家族继承权的时候,还是必须要拿出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戒指。也因此,他最近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连续逼我,而我可以假装回心转意,愿意替他出面。在此之前,若你拿着戒指作为信物,向我父亲解释清楚情况,预先严密准备起来,就有可能里应外合,一举将之歼灭。”
“但,夫人和他斗了十年,以此人为人,未必信得过夫人,会贸然带你出去?”
“一定会的,你不懂,有野心的人,一定会被利欲熏心而不顾一切的。当然,他决计不会容许我轻松地离开,想必要用什么法子来辖制我。但我不怕,只要我能亲手报仇,死而甘愿。”
前所未有膨胀起来的可以复仇的希望,点亮她眼眸。那个曾经使黑白两道无不畏惧的毒媚娘皇甫龄,那个曾经美貌而任性的年轻寡妇皇甫龄,仿佛在此片刻之间找回风发意气,语声犹如断冰切雪,决绝无回。
若有她的戒指……加上慧卿持有的平乱印,一举打倒黄龚亭,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吧?
“戒指在哪儿?”
“不在我这里。”
“啊?”
“他把我双腿截断之后,在那段昏迷的时间里不要说搜身,把我住的地方掘地三尺都有了,若我随身带着,到今天哪儿还有活命?”
皇甫龄骄傲地笑起来:“可我也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人!我藏起来的戒指,如果那么容易被一个人找到的话,何堪成为一个家族指定的继承人呢?”
吴怡瑾低低道:“是的。”
“过来吧,我告诉你。”
在地上详细画过藏匿戒指的地点以后,皇甫龄仰头看着白衣少女,说:“我不知你的名字,不知你的来历,但……我连那个也告诉了你,我和父亲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是的。”吴怡瑾道,“你信得过我吗?”
“你看起来可以相信。况且我也只有这一场豪赌机会了。”
密集而起的钟声,陡然间,响彻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报警钟声!外敌入侵!”
黄龚亭陪着一名异常高大魁伟的蒙面男子大步走进书房,面上那种诚惶诚恐的神气,使沈慧薇豁然明白,这一晚府中的种种特别,比如安静几近窒息、几乎不设巡逻防备,都是为着此人。
大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匆匆打量一番房间:“你肯定不会有人进来或是埋伏?”
黄龚亭微微一笑,信手按下一个暗钮:“请看。”
宝光纷呈的珠帘缓缓上扬,亮出七面玲珑精致的镜子,逞七星北斗罗列之状,墙面上潋滟微澜,宛若星空。
“这是什么?”蒙面大汉奇怪地发问,然而立刻就明白了,镜子里分别呈现出远近不一的动静态各种人形。
“这是远处,这一面反射的情况近在书苑之外,十里以内都在我严密控制之中。这一面镜子则显现房中情形,哪怕躲在书柜底下、房梁以上,都逃循无形。镜子里出现的不仅仅是当下这一刻的情况,它也会如实反映上一刻预留的残影。”
黄龚亭一面说,一面操作机关示范。蒙面大汉不做声地听着,最终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