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家遭难,走脱的惟有宗华以及白帮主的一名小徒儿刘玉虹。这其间的原因并不难猜,谢秀苓不忍心向宗华下手,而那名小徒儿则是间接的受益者。然而这个原因,如果宗华不开口的话,沈慧薇却不想申辩,因而她只是沉默。
宗华也在座,面色惨白,只是张了张嘴,又缩了回去,心如乱麻:“秀苓,你倘为活命,求我也好,求娘也好,看在往日情份,未始不能容你痛改前非,重新为人。可为何要把这一盆污水,生生泼向别人?”
谢秀苓低头抽泣,眼神像满含着水气的轻雾,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身上,落到他心里。他颓然无语。
白帮主道:“你无话可辩?”
沈慧薇沉默着。
“怎么?”白帮主不觉恼火,“你什么都不肯讲,还是什么都讲不出呢?”
“帮主……”
“如果你拿不出怀疑秀苓的证据,那么你就必须承担诬蔑同门的责任!”
宗华忽然大声道:“母亲!我以性命作证,慧薇所言无虚!”
白帮主气得面色都变了:“慧……薇……?你……你……你凭什么以性命作证?”
“我在逃亡途中危殆,抱一线希望发出求救信号,若不是她及时赶来,孩儿说什么也无今日。”
谢秀苓微微抬了抬头,却不敢贸然插话。白帮主道:“你但说无妨。”她这才低低地道:“宗公子,我听说你族堂叔伯索取宗家机密,一直没有得逞吧?”
宗华竟不与她说话,只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吧,母亲。慧薇从未向我提过有关宗家的任何一字。她一听说母亲的下落,一刻也未耽搁,就立刻赶到期颐来了。若非如此,也不容有些人出尔反尔。”
白帮主抬头向天,思索了片时,轻声道:“苓儿,你过来。”
她抚摸着谢秀苓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咱们师徒俩有缘,从你十二岁入帮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由衷地喜爱你。我向不收徒,是为了你才破例的,这六年来,我们朝夕相伴,几乎寸步不离。我没有女儿,心里早把你当成了亲生的女儿。女儿有错,做娘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真怪罪的,总能原谅几分。你也是从小没了父母的苦孩子,想必你对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吧?”
谢秀苓哭出了声,道:“师父!”
“但我爱你宠你,却似乎宠坏了你,激发了你的骄傲气焰。作为帮主的徒儿,你一向就以未来帮主自居,与姊妹们相处不和,颐气指使,唉,我一向都是知道的,只怪我怜爱过甚,没在这一点上好好地教你。你之有今天,我也要负起一半责任,教我怎么忍心处置你呀!”
谢秀苓越听越是绝望,道:“师父!你、你就真的信不过徒儿,却信她?”
“我怎么信你呢?”白帮主凄然道,“我儿子的话,或许是感情用事,我能够不听。但是,有一个人的话我非听不可。”
“谁?”
“我们的祖师爷!”白帮主终于缓缓地说了出来。
沈慧薇微微一震。抬出那个人来,的确是最强有力的事实,甚至他的指证,连证据也可以不需要。这一点沈慧薇并不比白帮主更无知,但是,若要她抬出那个人的名头才能帮助自己的话,她宁可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愿意的。
白帮主显得更加激动了,半跪下来抱着徒儿,泪眼迷朦:“傻孩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认罪吗?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啊?”
“师父……”
谢秀苓脑子里昏昏沉沉,刹那间乱了方寸。然而师父温柔慈爱的声音让她有了一线生机,也许在这个时候,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忍得一时之气,以图将来。
她要说了,她要说了!
只有那个气质冰冷的女孩眼里,闪过了一抹焦急之色。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苓儿,苓儿。”白帮主不住呜咽,抱紧了钟爱的徒儿的身体。
陡然间,谢秀苓纤细的身躯一阵剧颤,她挣扎着,似乎是想用手推开师父,然而推不开。白帮主缓缓地说道:
“好孩子,你好好儿的去吧。下辈子如若有缘,我愿与你再为师徒,必将好生教你成人,以弥补这一世我养而不教之过!”
“呜——”谢秀苓嘴里发出一阵模糊的悲鸣,但已经没有力量再行挣扎。白帮主停下来,凝视着自己的徒儿。鲜血从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子中间涌了出来,浸透了白帮主的衣服。紫衫女子慢慢地垂下了头。
厅堂上一片死寂。谁都没有想到,白帮主袖内藏了一把短剑,她在抱住徒儿不住痛哭回忆亲情的时候,下狠手刺死了那个犯了罪责的少女,大家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秀苓身后的紫衣女孩自始至终站着,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无论是师徒俩抱头痛哭之时,还是眼看着鲜血流失贻尽的整个过程,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手指都不曾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