僾儿?这个名始终是我的痛处,原本生硬的心,一听到这两个字,便软了下来。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快一年了吧。他过得可好?胖了还是瘦了?还是如我教他的那般坚强吗?李瑁每日只顾自己的权利之争,只怕少有时间去关心他,府里上下那些侍女们会尽心带他吗?这一层层的问题缠绕在我心里,扯得心生疼生疼的。
我看着李瑁问:“僾儿,他还好吗?”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哪怕答案是我所害怕的,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
“还好,只是不像往日那般活泼,整天呆在房里不爱说话。”李瑁的声音轻柔了许多。
这样还叫好吗?要是我能在他身边多好,能陪着他成长多好,看着他的笑脸,这一切原本都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今天却成了一种奢侈。
“前些时日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李瑁见我没有回话,便自己往下说。
我心痛地抬起头看着他,心里不断地自责:“那现在好些了么?”我颤着声音问道。
李瑁点点头:“好些了,只是高烧时,嘴里一时喊着娘。”
娘也想着你呀,僾儿!心里的痛越来越大,终于没能忍住,泪悄然落下,一滴一滴落在李瑁的手背上。嘴角传来了苦涩的味道,正好是我此时心情的印证。
李瑁抬起手,轻柔地帮我拭去脸上的泪痕,就如从前一般那么认真。
“妍儿,你不该有泪的……”脑中又浮现出李瑁失守的诺言。我差点就要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了,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李瑁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们的爱情,我仍是他的至珍至宝。可心里一个声音却陡然响起:“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了,他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利益而不惜出卖你的男人。”
我清醒过来,准备拍掉停留在我脸上的那只熟悉的手,眼前突然一片明黄,仔细一看,明黄上绣着盘龙。循着往上看,是一张阴得不能再沉的脸,狭长的双目里燃起的怒火,几乎可以灼伤整个花园的花木及在场的每一位。
李隆基走在前头,威严的脸上此时满是阴霾。一路上,宫女太监们都只是匆忙地行过礼便快步离去,害怕自己会被祸及到。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大的肩微微向前倾,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年迈和苍老。我知道他是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我也经历过这种痛苦。
一路快步到了兴庆宫,我没来得及顾上李隆基便坐在红木椅上大口地喘着气。小翠递过茶水,我轻轻地泯了一口,才抬起头看向正坐在正位的李隆基。
“皇上……”我心里没底,不知道他的怒意有多深。
李隆基听到我叫他,撇了我一眼,没有回话。
紫兰端上茶水,谁料他大手一挥,白玉杯被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紫兰惊了一下,连忙蹲下身子去拾地上的碎片,兴许是心太急,才捡了两片,手指便被划破,鲜红的血涌了出来。我急步上前,蹲在紫兰的身旁,抓起她的手仔细地看,还好,伤口不是很深。正准备起身让小翠去给紫兰拿点药擦擦,眼前却晃过一只大脚,把紫兰踹倒在地。
我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竟然……
“皇上……”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隆基看向我,眼里的怒火更加猛烈:“你还知道朕的存在?朕在你眼里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宫女?”
“皇上,你误会玉环了,玉环只是看紫兰……”我解释道,不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谁知,李隆基却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误会?就算刚才是朕误会你了,那花园里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也是误会?”
我欲张口告诉他,那确实是误会,我只是一时因为僾儿而心痛落泪,可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想说说不出。
“怎么?说不出来了?你不是说朕误会你了吗?那你解释给朕听呀!”李隆基走到我面前,死盯着我,眼里的怒火差点就要把我焚化。
“皇上,你确实误会玉环了,玉环只不过和寿王爷恰巧在御花园里碰到。”我低头看,细细地答道,一个连我自己也不能说服的理由。
李隆基眯着眼:“是吗?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凑巧的事?”
我知道他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便抬起头看着他:“不然,皇上以为呢?”
李隆基怒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和寿王在花园里私下相见,我以为你忘不了你以前的夫君。”
我平静地看着他,虽然早已知道他心里是如此想我,可是话从他嘴里说出,还是那么的让人揪心。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让朕一语中的?”李隆基见我半天没有回话,便以为我是词穷理亏。
“皇上是在以己度人吗?”我笑笑,心里却苦得很。
“放肆!”李隆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震得我耳朵微疼,“你竟然不知悔改,还在这里污蔑当朝天子!”
“是皇上先毁玉环清白的。”
“哈哈哈!”李隆基仰着头大笑,“清白?你何来的清白,在进宫前你已不是处子之身,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我脸色铁青,身体不停地微微发抖,确定自己听得没错。我握手成拳稳住自己:“皇上似乎忘记了玉环是如何进宫的,忘记了当初是如何苦苦相逼的。”
李隆基脸上的血色立刻没了,眼里的怒火也灭了,转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泉,看不清却让人汗毛耸立。
“是朕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奇女子,没有想到你和常人无二,朝三暮四!”李隆基靠近我,脸离我很近,说话的气息扑在我脸上。
胸口憋得难受,想发泄却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因为我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脆弱。强忍着心里的痛,努力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绚丽的笑容:“那皇上呢?后宫三千佳丽,却常常还需要选秀来补充后宫的不足,这不是比玉环更甚?”
李隆基看着我,久久才开口道:“朕当真错看你了,甚至后悔因你而把程婕妤打入冷宫。”李隆基冷声道,话语中没有怒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就像当初我对瑁死心了般的那种语气。
死心?多好呀,这对于我莫不是一个天大的好事。至少我以后可以和历史没有瓜葛,至少我可以不用成为杨贵妃,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安史之乱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如刀割般难受呢?
李隆说完,撇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兴庆宫。
泪在眼框里打滚,我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没有人值得我为他掉泪,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