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她想哭。
贴在地上的耳朵隐隐听到脚步声,一双漂亮的红皮鞋无声无息地停在身旁,她懒懒地抬起眼皮向上看去。
“妈妈……”她微笑着唤道,火红的大衣映满了她整个视野。
“白可啊,”她听到梦中的声音温柔地对她说,“你要记住,等我们有了坚定的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之后,灵魂的纯洁已经与肉身无关。”
“真的可以无关吗?”她哭了出来。
梦中的声音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问,而是把全部力气用来挪动手指,撑起手臂,一点一点慢慢站起,慢慢走出空无一人的巷子。
身后的朝阳从云中奋力探出额头,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Somesaylovehmsomesay”
“Ariverarazorhnsoultobleed”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吟唱。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忽疾忽徐。
他喉头一阵阵发紧,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办法。哪怕是幻觉也想看一眼啊。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心声,脚步从房间的另一边走过来,停在他的床头。温暖的触感沿着额角滑到他的脸际,他听到一个甜腻的嗓音说:“Lucy,Iloveyou.”
身下的床板开始塌陷,他瞬时掉进深渊。
猛地惊醒过来,眼角一片濡湿。四下里看了看,熹微晨光中,白色静止的家具透着陌生的气息,薄纱窗帘随风飘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上面绣的金线隐隐闪着光。
他摸摸额头,温度偏高,怕是发烧了。不在意地掀开被子走下床,脚下一阵虚浮。
窗外的草地上晨露未曦,早起的鸟儿孤零零地从枝头飞过,太阳自天际的东方露出红色的额头,他斜靠在窗口,想她是不是也和他看着同样的日出。
那丫头没有这么早起吧。他淡笑着回到床边,拿起柜子上的照片细细看着。
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嘴唇微张,手臂向前探出,他很好奇台下坐着谁,会让她露出那种渴望的神情。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淡然的,也有倔强和调皮,但只在他一个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就算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很好,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他们都曾尽力远离的舞台。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摩挲着她凝固的脸。医生切去了他四分之一个胃,却丝毫没有让他被她牵扯的那部分疼痛消减。
听到门外有动静,他立刻掩饰住脸上的悲戚。
咚咚咚,敲门声缓慢而有节奏,他把照片收起来转身去开门。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外。
“今天又没课?”他边请她进来边问。
“我的学分已经修够了,这学期比较闲。”
女孩子把身后的推车拉进来,从十多种早点里挑了一碗粥递给他。“小米粥养胃。”她笑说。
他笑着接过,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这个叫秦清的女孩子长得白净可人,是得克萨斯大学的学生,也是个基督徒。他只说了一句想看圣经,唐一霆就让人找她来陪他聊天。
“今天给你读《出埃及记》怎样?”秦清拿出一本墨绿色的厚书很认真地翻着。
“你真的把我当成老花眼的病老头子吗?”他看着她道。秦清有时候的有些表情和白可很像,身量也差不多。他怀疑唐一霆根本就是想让他对她产生移情。只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白可。
“除了给你讲圣经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总不能让唐先生白花钱雇我。”
秦清瘪起嘴,一副生怕唐一霆失望的样子。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心想这女孩还真是跟白可一样,什么心事都表现在脸上。
“那我们来聊聊你的唐先生吧。”他故意加重了“你的”这两个字。
“怎么是我的,不要这么说,”秦清微微脸红,“他人可好了,对我们这些离乡背井的同胞都很照顾。我几个同学的工作都是他给安排的,当然都是偷偷地。你也知道学校不让留学生打工,唐先生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还不要我们报答他。”
秦清一气讲了唐一霆很多好话,他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她讲完,问:“你是哪里人?”
“啊?”秦清反应了一下才回到,“我是重庆人。是我的口音太重了?”
“不,你的普通话讲得很好。”一抹温柔的光从他眼睛里闪过,他笑了笑说,“我妻子也是重庆人。”
“你有妻子?”
“对,可能比你还小两岁。”
“怎么从没听唐先生提过。哦,对了,你看我,我竟然忘了你们是刚刚才团聚,你又一直病着,肯定有很多事唐先生还没来得及问。我想过几天他就会接你妻子过来了吧。”
“那也要看他妻子愿不愿意。”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秦清回头看到唐一霆站在身后,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唐一霆对她礼貌一笑,拉过椅子坐下。
“很感谢你能来,楼下的司机会送你回学校。”他看着唐一路说。
“啊?哦。好的。”秦清点了点头,有些慌张地走出门。
等门关上,唐一霆拿起桌上的圣经翻了翻说:“这个女人怎么样?”
“很可爱。”唐一路诚实回答。
“比那个蠢货可爱多了吧。”
“……”
唐一霆停下翻书的动作,笑着对上唐一路冷冷的眼神:“她叫什么?白可?或者风骚的傻乎乎的长满雀斑的矮个子舞女?”
故作幼稚的嘲笑声击碎唐一路心中早已形同虚设的壁垒,一件件童年往事跳进他的意识。
“唐一霆是难看的不会拿筷子的屁股上长了大脓包的胆小的爱哭鼻子的鼻涕虫!”
“你才是!你是不会穿裤子的不会认路的邋里邋遢的让女孩子讨厌的大笨蛋!
唐一路是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