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意着唐一路的动作,低声说,“他是‘红屋子’里唯一不出台的领舞。”
“领舞?是那种舞吗?”魏明明诧异地提高音调。
张耀东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是。”
魏明明回头看了看唐一路,他一身黑色劲装,点缀得恰当而不夸张的金属链子别在腰间,在医院明亮洁白的氛围下,非常扎眼。她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太英俊,英俊得让人反感,还带着股邪气。白可站在他身边,就像是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的柔嫩的花,现在,这朵花就快萎蔫了。
“你也不要看不起他,他确实是条汉子。”张耀东忽然说。
在魏明明无声的追问下,他把刚才发生的事细细说来。
“情况并不好。我找到他的时候,恰巧有个‘大人物’专程来看他表演,我把白可的事跟他说了,他扔下假发就要走。那种地方,哪是说走就能走的。几个两米多的黑人拦住我们的路,他老板在后面要挟他,说要是他敢走,就让人废了他的手脚。”
“那他是怎么安然无恙地离开的?”
“他说要打断他的手脚也要等他从医院回来,他不想让病中的妻子看到他断手断脚的样子。”脑中又浮现出当时唐一路脸上看似满不在乎实则义无反顾的神情,他轻叹一声继续说,“这句话刚好被那个‘大人物’听到,他说很欣赏他,可以放他一马。不过,他的面子被驳了,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他们辞退了他,并且警告他永远不能再踏进东区一步。”
魏明明听后,还未从震惊中醒来,唐一路已经走到他们身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她看着他毫发未伤的手脚,心里叹道:“也算是万幸了。”
张耀东的话让她对他有所改观,可是想到他既没有意愿要和白可结婚,又让她怀孕,作为女人的她替白可不平。
“你们都没有做避孕措施吗?”她坐到他身边问。张耀东也随着她坐下。
唐一路一手捂着上腹部轻揉,一手撑着额头说:“除了第一次,她说她吃了避孕药。”
那肯定也是你引诱她的吧。魏明明想着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唐一路弓着身子的样子看上去非常需要安慰,她不禁也起了怜悯之心,俯过身看他。
“你不舒服吗?”她担心地问。
唐一路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苦。
“没事……”他小幅度挥了挥手说,“今天谢谢你们。”
“兄弟,大家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张耀东抢先说。
唐一路从刘海的发丝间看了他一眼说:“谁和你是兄弟。”
“哎?你这人……”魏明明刚生出的一点好感被他一句话打消,被张耀东拉住才没有反唇相讥。“你以为你是谁。”她小声嘀咕,原本就不大的声音被手术室开门的动静完全掩盖。
“医生,她怎么样了?”
门内的医生刚跨出一只脚,唐一路就紧张地跑上前问。
医生边解开口罩说:“我们切除了她左侧5公分的输卵管。现在病人还处在麻醉期。你是她丈夫?”
“我是。”唐一路回答得理所当然。魏明明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有几个注意的事项我大概说一遍,待会儿我的助手会仔细和你说明。”
“请说。”
“病人康复出院后,最好有一个月不要同房。切除部分输卵管会影响你妻子怀孕的几率,但并不是说没有机会怀孕。不过,即使怀孕了,宫外孕的可能性也比没有过宫外孕史的人高出很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后对助手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唐一路听着助手的详细解释,脑中一片空白。
该办的事都办好了,魏明明给他们买了些面包和水果就拉着张耀东离开了医院。能帮的都已经帮了,他们也是过了今天还要考虑明天的人。
唐一路在病房守着白可。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虽然仪器上清楚地显示着她规律的心跳,他却总忍不住要去探探她的鼻息。直到指尖传来呼吸的温度才稍微能缓解他的焦虑。
在他第五次把指尖放到她鼻下时,她醒了。不知为何,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茫然无措的样子,他忽然升腾出一堆怒气,一拳砸到床边上说:“你是白痴吗?感觉不到疼吗?宫颈出血也能当成是例假?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腹部的麻醉还没有退,她感觉不到痛,可是唐一路那一拳像砸在她心上,生疼。
她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她天生虚弱的体质,还没有进到那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就没了。
连带着也让其他的孩子们迷了路。如果说体质是遗传的怪不了她,那没有及时发现身体的异样就确实是她的责任。
“哭有用吗?”他大声吼道,引来经过的护士。
“先生,请不要这样,病人现在还很虚弱,您不应该再在心理上刺激她。”护士好言劝道。
他一直盯着床上的白可,当护士不存在一样,良久才说:“请出去,我想和我妻子单独谈谈。”
白可听到“妻子”两个字,哭得背过身去。
护士握着门把提醒说:“请注意您的措辞。”
门关上以后,屋子里只剩下白可的啜泣声。唐一路转过身看向窗外,只有窗前一块空地上铺着的绿砂岩隐约可见,其他的都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
腹部隐隐的牵扯转成一波接一波的钝痛,仿佛有块粗糙的石头用它的尖部在胃里来回挤压。
喉咙里有呕吐的冲动,他抓着胸口的衣服,无力地坐到床边。
感觉到床的下陷,白可抽泣着转过身,看到唐一路艰难呼吸的样子,听到呼吸中细微的颤抖。那么一个坚强、桀骜的男人居然因为她的错误难过成这样,她心里最后一道防守也垮下来。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