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东走西逃的日子。路漫长得像总也走不完,看到尽头了又怕前方不再有路。无论是警察,白人家的孩子,甚至是他们的狗,她都躲得很辛苦。
她想起在中国的那段日子,为了省几毛钱要走很远的路去偏僻的城郊买鞋底。穿着磨破的布鞋,脚都起了泡。那时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当自己死了,死了就没感觉了。跟我说,没感觉,没感觉!”
跑不动的时候,这句话无时无刻不在催眠着她。
“那里!”魏明明抱着箱子对白可叫道。她刚搬过来就已经把附近的街道全部熟悉了一遍,就怕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她不时回头看白可有没有跟上。原本以为白可是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没想到她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绕进一个人多的商业区,从商场的运货通道里转出,狂奔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她们终于把警察甩掉了。
把所有重量都放到身后的墙上,魏明明喘息着,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箱子里还剩下多少货。除了没来得及收的和中途掉了的,只剩下一半。
“操他大爷的。”她咒骂一声,颓丧地把箱子砸到地上。
白可蹲在她身边,听到这么一个外表朴素纯良的女人嘴里说出标准的国骂,即惊讶又觉得好笑。
“呵呵,”魏明明先笑出来,带着逃脱后的庆幸和无奈说,“还是中文骂出来爽快。”
两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在无人的脏乱的后街里相视不语。
心酸苦痛乐一乐也就过去了。
“我们找个地方继续摆摊吧。”
魏明明收拾好情绪,中国女人特有的韧性在她身上很好地体现出来。
白可拍拍身上的土,捧起地上的箱子,刚一站定,小腹剧烈的疼痛直窜脑际,箱子从手中掉落,她痛苦地捂住腹部蹲下。魏明明惊得身子一顿,直等到白可跪都跪不住,躺到地上时她才反应过来,抱起白可摸着她冷汗直流的额头,紧张地问:
“怎么了,白可,哪里疼,说清楚一点。”
“肚……子。”白可咬着牙,手指着下腹。
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魏明明判断她肯定是妇科方面的问题,女人的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时候最好去医院。可是以她们的身份去公立医院有危险,去私立又没那钱。
边考虑着该如何做,她费力地把白可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步向前挪。
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地上的货,转头的瞬间,瞥到白可裤子上一大摊血迹,腿差点软下来。顾不上那些身外物,她扶着她勉强走出后街,打了辆车,让司机去一家中国人办的私人诊所。
到诊所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说这情况肯定要动手术,必须去医院。虽然是下下策,但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还有个唐一路在。
又是一番辗转,白可已经说不出话,诊所的葡萄糖水勉强维持着她的意识。
失血过多,连呼吸都困难。
到了医院,她立即被推进手术室。魏明明焦急地等在门外。还算好,至少没有因为钱把她们拒之门外,可是随之而来的一堆麻烦又该怎么办?
她给丈夫张耀东去了电话,张耀东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后,立即请假去找唐一路。
放下电话,她紧绷的无数根弦终于松了一根。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坐下,把头埋进环住的手臂里。迷茫的时候,她最常想起的就是自己的丈夫,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有苦有甜的日子。她这辈子唯一清醒了一次就是找倒这么个有担当有骨气的男人。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走出来问:“谁是病人家属?”
她走上前说:“我是她朋友,她的……未婚夫一会儿就到。”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病例说:“病人确定是宫外孕,导致宫内出血。现在要切除她左侧部分输卵管,需要亲属的同意。”
“这……切除输卵管对她有什么影响?”
“可能会导致受孕困难,要视切除的程度而定。”
“受孕……”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想失去怀孕的资格,她想白可也不例外。这不同于切除一条阑尾,她不能擅自做决定。
护士提醒道:“请病人家属尽快赶到,病人还在持续出血。”
“好好,我们已经在找了,请再等一会儿。”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转身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在身后,而唐一路在她转身的一刻已经跑到手术室门边。
护士阻止他欲推门的动作,挡在他前面说:“你不能进去。”
“我是她丈夫!”唐一路吼道。
“那正好,请你签了这份手术协议书。”
“什么手术?她怎么了需要动手术?”
“宫外孕导致内出血,我们要切除她部分输卵管。”
“宫外孕!”
唐一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前两天她的例假就来了,怎么可能是宫外孕。
“是,有5周了,可能是病人没有重视前期的宫颈出血,又进行了太激烈的运动,所以导致……”
后面的话被唐一路疯狂踹椅子的动作吓得噎住,护士让到一边。魏明明夫妻两个走上去劝他,他把他们一把推开,又发狠地在墙上踹了一脚才终于控制住情绪。
“现在白可的身体要紧,你快签了吧,手术的钱不够可以先从我这里拿。”张耀东试着让他恢复理智。
想到白可还躺在里面,唐一路努力镇定下来,接过护士的笔在协议上签了字,随即跟她走到收费处交了一干费用。
趁他离开,魏明明把张耀东拉到一边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张耀东面露难色地说道:“我问了几个华人,这里圈子小,黄皮肤黑眼睛的大家基本都听说过。没想到他在圈子里还挺有名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