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程果也摸不着东西南北,顺着人流,做了电梯,穿了甬道,就到了出站口。假如没有人,这一定是个极其空旷的大厅,三面有墙,朝南的一面是对着马路,外面的雨正下的欢腾,地上早已有了积水,雨滴打下来激起一个个水泡,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程果也不知道要带把伞以防万一,就在这时,一个背着一大包伞的老太太朝着这边人流走来,边走边吆喝“外面雨大,买把伞吧!便宜了!”都说火车站里的人最是鱼龙混杂,程果怕被宰,就花10块钱跟老太买了把最便宜的雨伞,便向前走去了。
刚走了10来米,程果就觉得伞买的没必要,顺着人流往前看,他看到了一张印着“解放军通信兵学院”的大横幅,“这应该是接站的吧?没想到军校也像地方大学一样有接站的!”他心里涌起一股欣喜,火车10多个小时的疲惫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他拖着行李箱连忙走上前,横幅下摆着三张整整齐齐的木桌子,后面坐着三个年轻人,二个中尉,一个少校,桌子旁还站着两个人,肩膀上是黄色的一道杠,后来程果才知道那叫学员衔。这几个人或站或坐,笔挺的军装在人流中格外显眼,周围纷纷侧目,尽管行色匆匆,可好奇的眼神还是会打量许久。虽然是旁观者,程果也倍感自豪,从他人异样的眼神里他感受到了中学时代从未有过的一种自豪感,他能想象到终有那么一天他也会穿着绿色的军装,神采奕奕的站在这里,得益于历史对军人的尊重,来接受别人敬崇的眼神。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内心有多么热爱军队,因为他并不了解军队,但至少那一刻,他真的想融入那个神秘的群体。
当程果走近桌子,接待他的是两个学员中的一个,拿出了录取通知书,在那个少校那里做了登记,他就被送到了站外的一辆大巴上,上车时,车上就已经稀稀落落的坐下了十几个人,每一个新上车的人都会吸引到车上所有人的目光,这都将是一个学校的校友啊!而且这学校还如此的特殊,他们又怎能不充满好奇呢?在车前部,程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旁边的人都不说话,他也不好意思说话,不大一会儿,车里上来了一个女兵,这下子,车上人的目光就更炙热了,说目不转睛也不为过,当然,这目光里有青春期男生对女生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但更多的是对女生上军校的惊讶。那女生也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就赶紧找地方坐下了,恰恰落在程果旁边,她这一坐,程果心一紧,原来坐着宽敞的座位似乎都不够用了,又像屁股长“尖”了坐不下,他往旁边挪了挪,车窗上是一片水汽。
陆陆续续又上来十几个人。当车开动时,女生先跟程果说话了。
“哎,同学,你是哪的啊?”
“啊?……”程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女生亮晶晶的眼神,才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哦哦,我是山东烟台的。”
“真的???”女生一连惊喜,“我也是山东的!我是潍坊的!”
原来他们是老乡!有了共同点,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女生叫章艺,也是今年高考进“通信兵学院”的,凑巧的是,他们不仅是老乡,还是坐着一列火车来的,只不过中间隔了七八节车厢;两个人都是通信兵的,只不过程果是指挥类,而章艺是技术类,两者啥区别,其实现在的他们也不知道,录取通知书上这么写的。
有了人说话,目的地一会就到了,从车窗内可以看到,学校大门口是一块大理石,刻着“解放军通信兵学院”七个行楷大字,石头对面是一个艺术雕塑,雕塑下站着一个头戴凯夫拉钢盔,身着迷彩服的站岗军人,哨兵旁立着一个“岗哨神圣不容侵犯”,当汽车缓缓开进学校,岗哨对着军车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这么个动作又让程果一阵遐想。
进入学校,两侧都是高高大大的水杉树,在雨水的浸润下,透漏着江南水乡的一番风致。走了约莫一分钟,车子停到了一幢七层楼前,主楼两个侧翼,正好在楼前围出了一个小广场,广场中间是一个旗杆,旗杆上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旗杆后的广场上呈横列摆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遮雨棚,每个棚子里有一张桌子和两个接待的人。因为专业不同,报到的地点不一样,下车后章艺跟程果道别后就分开了,照着指引各自匆匆去报名了,看着章艺婀娜的背影,程果内心有点说不明的遗憾,这时他忽然想起两人还没有互留联系方式,可惜章艺已经走远,他摇摇头也没再追上去。
交上录取通知书,桌子后面那人翻了翻入学资料,对照着专业和姓名,找到了程果的信息。“老蒋,你们的人,带走吧!”那人转过头一喊,然后对程果说,“你是新训二连,跟着那个班长走吧!”话没说完,打后面走过来一个人,程果定睛看去,见他165左右的个子,比程果还矮半跟手指头,但看起来格外敦实,胳膊和大腿健壮有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浑身都似充满着一股劲。他走过来,看了看程果的信息,说“哎呦,你是十一班的小伙子诶,我是十班班长,跟我走吧,带你去宿舍!”说着一把拿过他的行李箱,向前走去,程果赶紧跟了上去。
“你就喊我‘老蒋’就行,”路上,十班长对程果说,“我全名叫蒋文胜。”边走边给程果介绍着旁边的建筑物,那个是宿舍楼,那个是教学楼,那个是食堂。其实程果啥也没记住,他更好奇的是接下来的生活该是什么一个样子,都说新兵训练又苦又累,那究竟有多苦多累?
“老蒋,我们接下来该新训了吧?”
“对啊,两个月的时间。”
“那…新训累不累啊?”
“没事,你们在学校里新训有啥累的啊!想当初我在基层部队那才叫累呢!三个月下来活活脱一层皮,保准你亲妈都不敢认你!”说着,蒋文胜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这让程果忐忑的心更加不安了,但他又奇怪,“基层部队是哪里?你去哪干嘛?”老蒋解释后,他才明白,军校招生既有他这这种白纸一张的高中生,也会通过军考从那些参军入伍的士兵中选拔,老蒋就是后一种,他说以前是集团军装甲旅的人,工作就是开坦克。
两人聊了一会,老蒋就把他带到了宿舍,他是第一个到的人。宿舍背阴,推门进去,房间里有三张上下铺的单人床,左右两个,右手一个,不过右手侧还有一个立着的柜子,柜门上印着“总后基建处配发”,这陌生的词语让程果觉得这普通的柜子也变得不普通。找着贴着自己标签的床铺,是左右第一个下铺,床铺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绿军被和白褥子,还有衣服、帽子、脸盆、挎包等等一大堆生活用品,连内裤和袜子都包含在内!程果知道他的大行李箱那些东西基本是白带了。老蒋稍微站了一会,让程果先休息一下,就继续去接新生了,看着空荡荡的陌生的宿舍,这一路上的疲惫一下子袭上心头,他开始想他的爸妈,还有他的姐姐,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会在家里干什么,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妈妈那流泪的样子,顿时眼泪就要涌上眼眶,“算了,算了,不能想了,都已经来了。”他索性躺在床上,干脆睡一会吧。
这一天他是真累了,但他又真的是单纯的可爱!面对新训班长他怎么能真的去以“老蒋”来称呼呢?累了困了又怎么能直接躺在床上睡觉呢?可惜他对部队的那些套路还一窍不通,这因为不懂,恐怕吃苦的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