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走进二十一世纪的第十个年头,是社会日新月异不断变化下的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一场大雨带着丝丝凉意浇在长江下游平原,接连下了三四天,给横跨长江的南京市带来一阵清爽。可人们没有丝毫欣喜,大家都知道,大雨过后,紧接着的肯定是那让人站着都出汗的“桑拿天“,那种好似把人放在蒸笼里温火烧煮的滋味,远比这雨中的爽意更让人深刻。
龙盘虎踞,人杰地灵,经历过6个朝代帝王之气的洗礼,蓝京处处透漏着一种别样的气度,即使还未踏足,仅凭想象,就深深迷醉在她那雍容华贵与诗情画意的怀抱里。八月初的蓝京,还是闷热闷热,一天里最好的时候莫过于清晨,正是这五点钟的时候,因为下雨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朦朦胧胧中,一辆普通的K字列车从北向南缓缓驶来,在第十六节车厢的一个靠窗座位上,一个青涩的少年瞪大了双眼,随着列车行驶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赫赫有名的长江大桥,看着桥下宽阔平静的江面,他忍不住内心激动,用手把在玻璃窗上使劲擦了擦,心中大喊:这就是南京!这就是南京!
这个少年叫程果。外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农家子弟,从山东的一个农村里,凭借自己对高考的一腔蛮力,考入南京的一所军校,需要多么大的努力。在这之前,程果没出过县城,他是全家第一个坐火车的人。大学入学,同学的家长都是把孩子送到学校,可他妈和他姐只是坐着长途汽车把他送到了临近的一个地级市。他们连火车站就在汽车站后面都不知道,被出租车司机忽悠上了车,花了20块钱跑了500米。
约莫在火车站等了半个钟头,喇叭通知开始检票,程果想:离别总是伤感的,我一定不能哭,我哭了我妈一定哭。进了检票口,程果回头招招手,跟他妈做最后告别,这才发现虽然他忍住了眼泪,可妈的泪珠早就淌满了面颊,这个衣着简朴的农村老娘的不舍一下子冲破了程果的泪腺,他再也忍不住,边哭边喊:“妈!你放心!俺在学校一定好好的!”他妈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希冀。检票的人不断向前涌,很快程果就下了扶梯,刚才那一幕总是在他脑海里抹不去,引着他一遍一遍流泪。俺对不起俺爸俺妈,他心里想,那种离家的滋味外人很难体会。
火车从山东的最东角起始,穿过齐鲁大地,经安徽省,至南京,17个小时的硬座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刚开始邻座还有一个能搭上话的同是上大学的女生,可人家做了三站就下了车,然后,旁边就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程果就没找到也不敢找人搭话。除了一个大行李箱,他姐还给她准备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火车上吃的东西,有面包、火腿肠还有葡萄,除了啃了点面包,他啥也没吃,总感觉旁边有人在看他,加上初次离家,胃口不好,等到想起葡萄时,拿出来葡萄早就挤烂了,他又感觉对不起他姐的一番心意。
火车徐徐前进,路边的村庄过了一个又一个。他不认识这村庄的名字,就像他不知道未来会遇到怎样的境况。程果爷爷早逝,他奶奶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他爸程培民,排行老二,是一辈子的老农民,就像一头老黄牛不知疲倦的耕种在那片家乡那片小山坡,不求穿戴打扮,只要能吃饱就行,几十年如一日;他大伯早前是水库管理员,后来身体不行,也是退了回家种地;四叔因车祸英年早逝,家里唯一有见识的就是出门当过兵的三叔。当年他三叔刚满18岁,因为家里没钱,就一个人趁夜里跑上山偷摘了别人两篓子梨,第二天卖了几块钱,就带着这几块钱,他去当了兵,转了士官,一干就是20多年,最后在外落户,一年最多回家一趟。程果高二那年,三叔回家访亲,一连跟程培民干了12瓶啤酒,谈起程果,三叔醉醺醺的说,“就让他考军校!我是部队出来的我知道!”不用交学费、每月有紧贴……知道这些,更让程培民大开眼界,喜从天降:还有这样不花钱倒给钱的学校?就这样,程果的人生就在一场饭桌上埋下了伏笔。
我真的适合军校么?军校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么?高考之前,程果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心埋头学习,可当录取通知书下来之后,他忽然开始怀疑了,他的同学大都是9月中旬开学,可他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解放军通信兵学院欢迎您!请于8月9号到解放军通信兵学院报到!详细地址南京市……”为什么相差这么大?军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他心里一点都不知道,可再一想,全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呢?在那么多优厚待遇背后,它真的有三叔说的那么好?真的有他爸想的那么好?这个谁也不敢打包票。
过了长江大桥,火车就快进站了,车厢里的广播也开始播放关于南京的宣传介绍。程果使劲搓了搓脸,早早站了起来,缓解了一下僵硬麻木的双腿,给他姐发了短信报了平安,就在列车停站后随着人流下车了。
程果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