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贴蔑儿拜兴的人们才陆陆续续回村。二斗子抢到一块栽绒毯子,非常兴奋,给海九年讲述着哄抢李掌柜的场面。月亮照进了窗,夜已经很深了,海九年睁着眼毫无睡意。
“二斗子……,睡了吗?”
二斗子觉得两只眼皮直往一块儿粘:“什么事啊……”
“你知道那个姚掌柜是什么人吗?”
“哪个姚掌柜?”
“就是在昨天咱们在教堂跟前看见的那个姚掌柜。”
“你是说义和鞋店的姚掌柜呀,当然知道哦,他还是归化鞋靴社的社长呢。”
“这我知道。”
“那你还问什么?”
“他是我的亲姑父。”
“你说什么?”二斗子有点清醒了,“怎么会呢……”
“十年前就是姑父把我从家乡带出来的。
“那昨晚上为什么不与他说话?”
“我不愿意见他。”
二斗子来精神了,自打他俩相识以来这是九年第一次主动向他说起自己过去的事情。
“你姑父一定在找你吧?”
“……会找的。我的爹妈也会找我的。还有杏儿……”
“杏儿是谁?”
“她是我的媳妇。”
“你多好,又有爹妈又有媳妇。不象我,什么都没有。我要是换做你,立马就骑匹好马跑回去啦!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在这儿受这份儿罪。……”
“可是我不能。”
“我真不明白,你们山西商人怎么都这样?”
“规矩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几百年了谁也改不了,没办法!我就是这会儿回去,我娘也会把我撵出来的。”
“不能吧?你娘能那么狠心?”
“你不知道,我们村有一个姓代的后生,想当初也是在归化住地方来着;他是因为打架被字号开销出来的,以后他就跑回家啦,结果让他爹痛打大了一顿赶了出来。第二天早上打水的人在井里发现了他,已经死了。人们把他捞上来,肚子涨得象一面鼓似的,辫子被水泡散了。……”
屋子里越来越亮了,黎明的清光正在把笼罩着屋子的最后一点黑暗赶走。二斗子睡熟了。
九年却依旧是毫无睡意,就那么大睁着眼睛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