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一位哲学家去看过一场悲剧。“多么美好啊!”当时他说。“你在它里面发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我问他。“作者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他说。第二天,他吃了一些对他身体有好处的药。“药达到了它的目的。”我对他说,“多么美好的药啊!”他意识到不能说药是美好的,并意识到在把美这个词运用到任何事物以前,它一定会在人身上引起尊敬和愉悦的感情。他终于承认那场悲剧给了他两种不同的感受,他说这就是美之所在。
我们一起去了英国,同样是那场悲剧,翻译得一字不差。可它使所有的观众都打起了哈欠。“天呐!”他说,“美的理念对英国人来说和对法国人来说竟有如此大的差别。”良久思考以后,他得出结论:美是很相对的,就如同在日本是正派的事到了罗马就不正派,在巴黎时髦的东西到了北京就未必兴起,于是他再也无法提起精神去写那篇早已计划好的有关美的长篇论文。
他们的死亡是缓慢的,他们让死去的树也站立着,直至朽腐而变成尘埃。
一个树木的家庭
——[法国]于·列那尔
一个烈日当头的中午,我穿过一片郁葱的草原与他们偶遇。
他们不喜欢声音,没有住到路边。他们居住在未开垦的田野上,靠着一道只有鸟儿才知道的清泉。
遥望树林,似乎密不可入。但当我靠近,树枝和树干渐渐松开。他们谨慎地欢迎我。我可以休息、乘凉,但我猜测,他们正监视着我,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的家也有长幼、尊卑之分,年纪最大的住在中间,而那些小家伙,有些还刚刚长出第一批叶子,却遍地皆是,从不分离。
他们的死亡是缓慢的,他们让死去的树也站立着,直至朽腐而变成尘埃。
他们用枝条互相抚摸、问候,感觉同伴的存在。如果风气喘吁吁地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他们的手臂就愤怒挥动。但是,在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争吵,有的只是和睦的低语。
这才应是我真正的家。另一个家我很快会忘掉。这些树木会逐渐逐渐接纳我,而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开始学习应该做到的事情:
我已开始监视流云。
我也已开始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且,我几乎开始沉默。
绿叶扶疏时期,请到这林中看一看吧。片片树叶搪着日影。绿玉、碧玉在头上织成翠盖。自己的脸也变得碧青了,倘若假寐片刻,那梦也许是绿的。
杂木林
——[日本]德富芦花
东京西郊,直到多摩河一带,有一些丘陵和山谷。谷底有几条道路。登这座丘陵,曲曲折折地上去。山谷有的地方开辟成水田,有小河流过,河上偶尔可以看到水车。丘陵多被拓成了旱地,到处残留着一块块杂木林。我爱这些杂木林。
树木中,栎、榛、栗、栌居多。大树稀少,多半是从砍伐的木墩上簇生的幼树。树下的草地收拾得干干净净。赤松、黑松等名贵树木,高高而立,翠盖挺秀,遮掩着碧空。
下霜时节,收获萝卜。一林黄叶锦,不羡枫林红。
木叶尽脱,寒林千万枝,簇簇刺寒空。好景致!日落烟满地,空中的林梢变成淡紫色,月大如盆,尤为好景致!
春来了,淡褐、淡绿、淡红、淡紫,嫩黄等柔和之色消尽了。树木长出了新芽。正是樱花独自狂傲争春的时节。
绿叶扶疏时期,请到这林中看一看吧。片片树叶搪着日影。绿玉、碧玉在头上织成翠盖。自己的脸也变得碧青了,倘若假寐片刻,那梦也许是绿的。
秋蘑长出的时节,林子周围的胡枝子和芒草抽穗了。女郎花和萱草遍生于树林之中。大自然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百草园。有月好,无月亦好。风清露冷之夜,就在这林子边上走一走吧。听一听松虫、铃虫、纺织娘等的鸣叫。百虫唧唧,如秋雨洒遍大地。要是亲手编一只收养秋虫的笼子倒也有趣得很。
爱一个人不仅要心中有爱,而且还要把爱用行动表达出来,亦即纵使不再爱了,由于别的企图,说不定依然会同样地有爱的表现。于是,在别人脑海中,这一份爱仿佛是永远不变的。
不能承诺的
——[德国]尼采
行动是可以承诺的东西,而感情却无法予以承诺。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太复杂了。一个人如果向谁承诺要永远爱他,永远恨他,或永远对他忠实,这明明是在答应别人一项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有时出于别的企图,他表面上依然可以终生地爱你、恨你和对你忠诚,因为在同一种行动当中,可能包括着为数可观的动机。
爱一个人不仅要心中有爱,而且还要把爱用行动表达出来,亦即纵使不再爱了,由于别的企图,说不定依然会同样地有爱的表现。于是,在别人脑海中,这一份爱仿佛是永远不变的。
换句话说,当有人指天发誓说他对你的爱此生不渝时,他是在发誓说他爱你永远是在表面上,而不是在心里。
老板一边耐心地听着他的怨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样向他解释清楚他和阿诺德之间的差别。
差别
——[德国]克里斯蒂安森
阿诺德和布鲁诺同在一家店铺做工,享受同等待遇。
几个月过去了,叫阿诺德的小伙子青云直上,而那个叫布鲁诺的小伙子却仍在原地踏步。
布鲁诺见阿诺德多拿薪水,心中抱怨老板不公。终于有一天他到老板那儿发牢骚了。老板一边耐心地听着他的怨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样向他解释清楚他和阿诺德之间的差别。
“布鲁诺,”老板开口说话了,“你到集市上去一下,看看今天早上有什么卖的。”
布鲁诺从集市上回来汇报说:“老板,今早集市上只有一个农民拉了一车土豆在卖。”
“有多少?”老板问。
布鲁诺赶快戴上帽子又跑到集市上,回来告诉老板一共有40口袋土豆。
“多少钱一袋?”
布鲁诺又第三次跑到集市上来问了每袋土豆的价钱。
“就到这里吧,”老板对他说,“现在请您坐到这把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要说,看看别人怎么做。”
阿诺德很快就从集市上回来了,并汇报说到:“老板,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农民在卖土豆,一共四十口袋,每袋三十元钱。我带回来一个让老板看看。那个农民一会儿还会弄来几箱西红柿,据我看价格非常公道。昨天我们铺子的西红柿卖得很快,库存已经不多了。我想这么便宜的西红柿老板肯定会要进一些的,所以我还带回了一个西红柿的样品,而且把那个农民也带来了,他现在正在外面等回话呢。”
此时老板转向了坐在一旁的布鲁诺,说:“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阿诺德的薪水为什么比你高了吧?”
传说竭力要解释那不可解释的,但是它终归源自真理的底层,所以,它只能落得个不可解释。
普罗米修斯
——[奥地利]卡夫卡
有四种普罗米修斯的传说:第一种传说:他由于把众神的秘密泄露给了人类,所以被钉在高加索的一块岩石上,众神派鹰来啄食他的肝,而他的肝很快就会重新长出。
第二种传说:普罗米修斯忍受不了鹰啄肝的痛苦,便把自身日益往岩石深处挤进去,终于同岩石合二为一了。
第三种传说:在几千年的过程中间,他的叛逆行为被遗忘了,被众神和鹰遗忘了,也被他自己遗忘了。
第四种传说:人类对此事的兴趣已消失殆尽。众神也逐渐厌倦了,鹰也逐渐厌倦了,伤口也厌倦地愈合了。
只遗留下不可解释的大块岩石。传说有人竭力要解释那不可解释的,但是它终归源自真理的底层,所以,它只能落得个不可解释。
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口,脸的数目一定会比人口数多,因为每个人都拥有几张不同的脸。
脸
——[奥地利]里尔克
从我早上睁开眼睛时开始,我就要学习去了解我所见的一切事物,而且使这项工作持续下去。虽然有时心里还不甚平静,但总是毫不倦怠地学习着。
世界上有多少不同的脸呢?这是我直到现在还不想去知道的问题。世界上有几十亿的人口,脸的数目一定会比人口数多,因为每个人都拥有几张不同的脸。
不过,世界上也不乏无论在任何时间都戴着同一张脸的人,当然这张脸也会损伤、污秽,甚至从皱纹处开始破裂,就像旅行时所带的旅行袋一样,数量不足会时常发生,这种人就属于节俭单纯的人。
然而,也有人不赞同这种作法,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更换脸孔,令人觉得恐怖,但当他不到四十岁或已经四十岁时,他们头上的那张脸已经变成他们最后的一张脸,再也没有可替换的脸了。当然,悲剧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是,这些人并不习惯重视他们的脸,连最后的一张脸都在不到一个星期里就损伤了,并且有凹洞,每个地方都变得像纸一样薄。到最后,没有化妆的皮肤就变成一张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了。戴着这样的脸,他们不能出门,只能呆在家里,像个监狱的囚徒。
你有你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不同的追求
——[黎巴嫩]纪伯伦
你的思想把追逐名誉和出风头放在首位。
我的思想却要求我远离这些世俗的东西,像对待撒在天国海滩上的一粒粒沙子一样。
你的思想把傲慢和优越感灌输给你。
我的思想却让我对和平充满热爱,对独立充满渴求。
你的思想尽做美梦,梦见缀满珠宝的檀香木家具和丝线织成的床。
我的思想却一再告诉我:“即使你的头没地方靠,也要保持身体和精神的洁净。”
你的思想把祈求官阶和地位放在首位。
我的思想却要求我谦卑地为他人服务。
你有你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的思想是社会的科学,是一部宗教和政治词典。
我的思想却是一条简单的公理。
你的思想使你把漂亮的女人、丑陋的女人、善良的女人、卖身的女人、有文化的女人和愚蠢的女人挂在嘴边。
我的思想使我把天下所有女人都当做是男人的母亲、姐妹或女儿。你的思想里的臣民全部由小偷、罪犯和谋杀者充当。
我的思想断言小偷是垄断的产物,罪犯是暴君的后代,谋杀者和杀人者皆属同类。
你的思想把法律、法庭、审判和惩罚作为描述对象。
我的思想则解释人们在制定法律的时候,既不想违犯它也不想遵守它。若有一条基本的法律,那么,我们在它面前必须得到同样的对待。
你的思想把有技巧的人、知识分子、艺术家、哲学家和牧师当做关心对象。
我的思想却对爱情、挚爱、诚实、真诚、坦率、仁慈和牺牲作大幅宣传。
你的思想拥护犹太教、婆罗门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
我的思想里却把一个普通的宗教奉为法典,它的各种不同的途径只不过是上帝仁慈的手指。
在你的思想里有富人、穷人和乞丐。
我的思想里却只有生活,而无财富,我们全是乞丐,没有慈善者存在,只有生活本身存在。
你有你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惟独我一个人有权利骂他罚他,因为治他是有条件的那就是首先要爱他。
裁判
——[印度]泰戈尔
我不管你如何评说他,可是我是知道我的孩子的弱点的。
我并不是因为他的优点而爱他,我爱他是因为他是我的幼稚的孩子。
权衡他的优点和缺点时,你怎么会知道他有多么可爱?
当我非惩罚他不可的时候,我就越感觉到他是我的一部分。
当我使他流泪的时候,我的心和他一同哭泣。
惟独我一个人有权利骂他罚他,因为治他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