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者受到所爱好的对象的吸引,正如感官受到所感觉的对象的吸引,两者结合,就变成一体。这种结合的头一胎婴儿便是作品。如果所爱好的对象是卑鄙的,它的爱好者也就变成卑鄙的。如果结合的双方和谐一致,结果就是喜悦,愉快和心满意足。当爱好者和所爱好的对象结合为一体时,他就在那对象上得到安息;好比在哪里放下重担,就在哪里得到安息。这种对象是凭我们的智力认识出来的。我们的一切知识都发源于感觉。
欣赏——就是为着一件事物本身而爱好它,不为旁的理由。
对作品进行简化处理的人,对知识和爱好都有害处,因为对一件东西的爱好是由知识产生的,知识愈准确,爱好也就愈强烈。要想准确,就须对所爱好的事物全体及所组成的每一个部分都有透彻的知识。
二
眼睛被称为心灵的窗子,它是用来最完满最大量地欣赏自然的无限的作品的主要工具;耳朵处在其次,它就眼睛所见到的东西来听一遍,它的重要性也就在此。
你们历史家、诗人或是数学家如果没有用眼睛去看过事物,你们就很难描写它们。诗人啊,如果你用笔去描述一个故事,画家用画笔把它画出来,就会更能令人满意而且也不那么难懂。你如果把绘画叫做“哑巴诗”,画家也就可以把诗人的艺术叫做“瞎子画”。究竟哪个更倒霉,是瞎子还是聋子呢?
虽然在选材上诗人也有和画家的一样广阔的范围,诗人的作品却比不上绘画那样使人满意,因为诗企图用文字来再现形状、动作和景致,画家却直接用这些事物的准确的形象来再造它们。试想一想,究竟哪一个对人是更基本的,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形象呢?名字随国家而变迁,形象是除死亡之后不会变迁的。
如果诗人通过耳朵来服务于知解力,画家就是通过眼睛来服务于知解力,而眼睛是更高贵的感官。
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如果一个有才能的画家和一个诗人都用一场激烈的战斗做题材,试把这两位的作品向公众展览,且看谁的作品吸引最多的观众,引起最多的讨论,博得最高的赞赏,产生更大的快感。毫无疑问,绘画在效用和美方面都远远胜过诗,在所产生的快感方面也是如此。试把上帝的名字写在一个地方,把它的图像就放在对面,你就会看出是名字还是图像引起更高的虔敬!在艺术里,我们可以说是上帝的子孙。如果诗所处理的是精神哲学,绘画所处理的就是自然哲学;如果诗描述心的活动,绘画就是研究身体的运动对心所生的影响;如果诗借地狱的虚构来使人惊惧,绘画就是展示同样事物在行动中,来使人惊惧。假定诗人要和画家竞赛描绘美、恐惧、穷凶极恶或是怪物的形象,假定他可以在他的范围之内任意改变事物的形状,结果更圆满的还不是画家么?难道我们没有见过一些绘画酷肖实人实物,以至人和兽都误信以为真吗?
如果你会描写各种形状的外表,画家却会使这些形状在光和影配合之下显得活灵活现,光和影把面孔的表情都渲染出来了。在这一点上,你就不能用笔去表达画家用画笔所达到的效果。
画家的心应该像一面镜子,永远把它所反映事物的色彩摄进来,前面摆着多少事物,就摄取多少形象。明知除非你有运用你的艺术对自然所造出的一切形状都能描绘(如果你不看它们,不把它们记在心里,你就办不到这一点)的那种全能,就不配作一个好画师,所以你就应铭记在心,每逢到田野里去,须用心去看各种事物,细心看完这一件再去看另一件,把比较有价值的事物选择出来,把这些不同的事物捆在一起。
画家应该研究普遍的自然,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多加思索,要运用组成每一事物的类型的那些优美的部分。用这种办法,他的心就会像一面镜子真实地反映面前的一切,就会变成第二自然。
画家如果拿旁人的作品做自己的标准或典范,他画出来的画就没有什么价值;如果努力从自然事物学习,他就会得到很好的结果。罗马时代以后画家的情况就是如此,他们继续不断地在互相摹仿,他们的艺术就迅速在衰颓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人生重重地压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重量越重,我们就越深入人生之中。
负重
——[奥地利]里尔克
关于这件事,这也是现在我所确知的惟一一件事,我想我必须对青年们讲明,那就是——我们总是必须将最重的东西当成基础,而那也正是我们所肩负的任务。
人生重重地压在我们的身上,它的重量越重,我们就越深入人生之中。而我们却必须生活在人生中,而不是快乐中。
人生非得这样不可。假如有许多人在年轻时便急着把人生变得前卫且肤浅,或是将人生变得轻率且轻浮的话,他们就是放弃了认真地接受人生乐趣及放弃了真正担当人生责任的机会,而靠着自己最固有的本性去感受人生,并且停止了追求生命价值的努力。
可是,对人生而言,这并没有什么任何进步的意味。这仅仅是意味着抗拒人生无限的宽广与其可能性的表示。但我们应做的最主要的是——去爱惜重大的任务及学习和与重大任务交往。
在重大的任务中,隐藏着好意的力量,也隐藏了使我们变成有用之材,及带给我们生之意义的使命。我们可以在重大的任务中,拥有我们自己的喜悦、幸福及梦想。我们只需将这美丽的背景放到我们的眼前,幸福与喜悦就会清楚地浮现出来,如此我们便能体会到其中之美。在黑暗中,我们高贵的微笑也拥有着某种意味。那就是——在这个黑暗中,当它有如梦幻般的光辉在一瞬间大放光明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奇迹与宝藏。
创作好比洗澡,洗完之后我感到更清洁、更健康、更舒畅。
一个任务
——[挪威]易卜生
我总在想,是什么东西一直在鼓舞着我?后来我发现鼓舞着我的,有的只是在偶然的、最顺利的时刻活跃在我的心间,那是一种伟大的、美丽的东西。我知道,它高于日常的自我,我之所以受鼓舞,是因为我要正视它,要让它与我结合,融会贯通。
但是我也曾受到过相反东西的激励,反省起来,那是我自己天性中的渣滓沉淀。在这种情形下,创作好比洗澡,洗完之后我感到更清洁、更健康、更舒畅。是的,朋友们,一个人在某些时候如果自己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做过模特儿,那么,他是无法写出诗意来的。我们之中会不会存在,心里不时感到并且意识到,自己的自语与行动、意愿与责任、实践与理论之间发生矛盾的人。换句话说,我们之中有没有这样的人,他并没有,至少有的时候没有,满足于利己,却又半自觉、半好心地向他人、向自己掩饰自己的行为的人。
我的这些话最好的听众就是学生。他们能理解我这些话的意思。学生的任务实际上与诗人的任务相同:为自己,也是为他人,弄清楚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和社会里所发生的短暂的和长久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无愧地说我在国外期间努力想做一个好学生。诗人应当生来就有远大的眼光,我远离祖国的时候,才将祖国看得那么充分,那么清楚,而又那么亲切。
亲爱的朋友们,请最后听一听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当裘立安国王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他周围的一切都垮了,使他如此伤心的原因是,他想到他所得到的只是这么一点:头脑清醒冷静的人将怀着敬佩的心情惦记着他,而他的对手们却生活下去,受到人们热情的爱戴。
这种思想是我许多经历的写照、归结,起因在于我孤寂时扪心自问的一个问题。今天晚上,前来看望我的挪威的朋友,以言语和行为给了我回答,这个回答比我原来想听到的更为热烈,更为清楚。我将把这个回答视为身处异地最丰硕的收获,我希望,并且我相信,我今天晚上的经验也将是我要去“经历”的经验,并展现在我的作品中。如果真是那样,如果我回国后寄回这么一本书来,那么,我请求大家在接受它的时候把它看成我对今晚会见的握手和感谢。我希望你们在赞叹它的时候,一定记住你也是这本书创作者中的一员。
你们的理性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假如你的帆或舵破坏了,你们只能飘流或在海中停住。因为理性独自统治,是一个禁锢的权力,热情不小心的时候,是一个自焚的火焰。
论理性与热情
——[黎巴嫩]纪伯伦
于是那女冠又说:请给我们讲理性与热情。
他回答说:
你的心灵常常是个战场,在战场上,你的“理性与判断”和你的“热情与嗜欲”开战。
我恨不能在你的心灵中作一个调停者,使我可以让你们心中分子从竞争与衅隙变成合一与和鸣。
但除了你们自己也做个调停者,做个你们心中的各分子的爱者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们的理性与热情,是你航行的灵魂的舵和帆。
假如你的帆或舵破坏了,你们只能飘流或在海中停住。
因为理性独自统治,是一个禁锢的权力,热情不小心的时候,是一个自焚的火焰。
因此,让你们的心灵将理性升到热情之最高点,让它歌唱;
也让它用理性来引导你们的热情,让它在每日复活中生存,如同大写在它自己的灰烬上高翔。
我愿你们把判断和嗜欲,当作你们家中的两位佳客。你们自然不能敬礼一客过于他客;因为过分关心于任一客,必要失去两客的友爱与忠诚。
在万山中,当你坐在白杨的凉荫下,享受那远田和原野的宁静与和平——应当让你的心在沉静中说:上帝安息在理性中。
当飓暴卷来的时候,狂风振撼林木,雷电宣告穹苍的威严,——应当让你的心在敬畏中说:上帝运行在热情里。
只因你们是上帝大气中之一息,是上帝丛林中之一叶,你们也要和他一同安息在理性中,运行在热情里。
妈妈,如果您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对岸
——[印度]泰戈尔
我下定决心,有朝一日我定要到河流对岸。
那儿的船只排成一行,系在竹竿上。
人们早晨扛着自己的犁登上船渡过河,去耕耘他们的遥远的田地;
牧人们驱赶着欢腾的牛群游到对面河边的牧场上去;
傍晚的时候,他们从对岸又返回这里,留下豺狼在长满野草的岛上号叫。
妈妈,如果您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听人说,在那高高的河岸背后,藏着许多奇怪的池塘;
雨后的池塘上浮满了群群野鸭;而环绕池边密密地长着芦苇的地方,水鸟在那儿下蛋;
舞弄着尾巴的沙锥鸟,把它们细小的足印踩在洁净的软泥上;
夕阳西下,月光应长着白花的长长茂草的邀请在草浪上浮游。
妈妈,如果你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
我整日要往返于河的两岸,村子里所有在河中洗澡的少男少女都会惊奇地瞧着我。
当太阳用最火热的激情拥抱我的时候,我要跑到您身边来,说:“妈妈,我肚子饿了!”当白昼完结、阴影在树下哆嗦,我就在暮色中回来。
我决不像爸爸那样离开你到城里去工作。
妈妈,如果您同意,我长大后要做个摆渡的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