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江斯顿书
——[美国]林肯
亲爱的江斯顿:
你向我借80块钱,我觉得目下不应该借给你。好几次我帮你忙之后,你都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但是没有多久,你又陷入了同样的窘境。我看这完全是你为人有缺点,是什么缺点呢?我想我是知道的。你并不懒,但多少有点游手好闲。我们上次见面之后,我怀疑你是否有哪一天好好地干过一整天活。你并不怎么厌恶劳动,但你不卖力干活,惟一的原因是你觉得干活没有多大出息。
这种白白浪费时间的习惯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改掉这种习惯对你至关紧要,而对你的儿女来说,则更为重要。其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生活的道路更长,在没有养成这种习惯之前,可以预加防范;这比养成之后再改来得容易。
你现在需要些现钱;我建议你去找个愿意花钱雇人的主顾,替他“卖命地”干活。
把家里的事(春播和秋收)交给爸爸和你的几个儿子去做吧,你自己去干点最挣钱的活儿,或是用你干的活儿抵债。为了使你的劳动得到较好的报酬,我现在答应你,从今天到5月1日,凡是你干活挣到一块钱或是偿还了一块钱的债,我另外再给你一块钱。
这样一来,如果你每月挣10块钱,你可以从我这儿再拿到10块钱,一共每月就可以挣到20块钱。这并不是说,我叫你到圣路易或加利福尼亚州的铅矿、金矿去,而是叫你到附近去找点最挣钱的活儿干——就在柯尔斯县境内。
你看,如果你肯这样做,很快就能还清债务;更有好处的是,你会养成不再欠债的好习惯。然而,如果我现在帮你还清了债,明年你又会欠一身债。你说如果有人肯出七八十块钱,你愿意把你在天堂的席位卖给他。这么说,你把你在天堂的席位看得太不值钱了。其实,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保管你干四五个月活就能挣到那七八十块钱。你又说如果我借给你这笔钱,你愿意把田地抵押给我;若是日后你还不清钱,就归我管理——废话!如果说现在你有田地都活不了,将来没有田地又怎么活呢?你一向对我不错,现在我也没有亏待你的意思。相反,如果你肯听从我的劝告,你会发现对你来说,这比8个80块钱还要值钱呢!
人类一切痛苦之事,大都由于对事情的错误估价,亦即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
——[美国]富兰克林
在一个假日里,同伴们集钱购买玩具,而我是负责跑腿的。当我口袋里装满了同伴们的铜板时。我立即向儿童玩具店跑去。有必要说一下,当时我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路上,我瞧见别的孩子手里拿着哨子,哨子吹出的声音把我迷住了。于是,我就把铜板统统掏出来,换了一只哨子。我回到家里,一蹦三跳地吹着哨子跑遍全屋,为此颇感得意,不想妨碍了一家人。我把买哨子所付的钱数告诉兄姐和堂哥堂姐时,他们说我付了四个哨子的钱,还对我说,多付的钱本来可以买许多好玩的东西。他们嘲讽我做了件蠢事,我由于气恼而大声哭泣起来。即使现在每想到这件事,我所感到的羞辱,远远超过哨子带给我的乐趣。
然而,这件事一直印在我的脑际,而且后来对我的人生颇有助益。每当别人引诱我去买一些我用不着的东西时,我常常告诫自己:“别对哨子花太多的钱。”我把钱省了下来。长大成人以后,闯进了大千世界,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我发现有许多“对哨子付出了太多的钱”的人。
有的人渴望得到宫廷的青睐,把时间浪费在宫廷会议上,放弃休息、自由、美德,甚至朋友:在我看来,这种人对他的哨子付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争名夺利,时常参与政事,忽视自己的本职工作,最后因此而堕落,我认为,这种人对他的哨子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有的守财奴为了敛财致富,不惜置一切舒适、一切与人为善的快乐、别人对他的尊敬和友谊的欢乐于不顾。对此,我劝诫他们说:“可怜的人啊,你为你的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专事寻欢作乐,不努力提高自己的志向或社会地位,忽视健康,只沉溺于眼前的良辰美景时,应该劝慰他们说:“错了,你这样做适得其反,在自找苦吃;你对你的哨子付出了过高的代价。”
有的人注重于外貌仪表,讲究衣着,欲置备豪华舒适的住宅、精雕细琢的家具和富丽堂皇的马车,但他的财力根本未达到此种水平,结果弄得债台高筑。我感叹道:“你对你的哨子付出了太高太高的代价。”总而言之,人类一切痛苦之事,大都由于对事情的错误估价,亦即因小失大——“对他们的哨子付出过高的代价”。
当报告这次“辉煌的战绩”的海底电报送到白宫的时候,报纸上说,那位最温柔敦厚、文质彬彬的麦金莱总统,简直控制不住他那欢欣、激动的心情,而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
辉煌的战绩
——[美国]马克·吐温
我对六十年前我的同学们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但我暂且撇在一边,以后再谈。我对他们的兴趣虽说很大,目前也只得割爱,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件使我感到更大兴趣的意外事件。这件事是上星期五由我们驻菲律宾的军队的司令官拍给华盛顿政府的一份官方电报透露出来的。内容如下:
在离霍洛不多远的一座死火山的山谷里,有一群黑皮肤的野蛮人,即摩罗人,由于我们八年来一直想剥夺他们的自由,所以他们对我们简直深恶痛绝极了,而且他们还摆出那副严阵以待的姿态,这对我们是一种威胁。我们的司令官,列昂纳德·武德将军下令进行侦察。后来发现摩罗人连妇女和孩子们在内,有六百人之多,他们那座山谷在海拔二千二百呎的山峰或山顶上,信基督教的军队和炮兵是很难上去的。于是武德将军下令突袭,并且亲自监督执行。我们的军队从迂回曲折的崎岖小路爬上高山,甚至带去了一批大炮。带的是什么炮并没有细说,只说是在某个地方用滑车把大炮吊上了一个大约三百呎长的陡坡。军队开到山谷边上以后,战斗就开始了。我们动用的部队有五百四十人,另外还有协同作战的当地警察和一支海军分遣队,人数没有说明。不消说,作战双方的兵力大致是相等数——我们这边有六百人在山谷边上;山谷底下有六百个男人、女人和小孩。山谷的深度是50呎。
武德将军的命令是:“把那六百人杀死或者俘虏。”
战斗开始了——电文里就是这么冠冕堂皇地说的——我们的军队用大炮和杀伤力强的新式步枪向山谷里开火;那些野蛮人疯狂地还击,他们的武器大概是些砖头、石块——这纯粹只是我的推测,因为电文里没有提到野蛮人用的是什么武器。摩罗人一向主要的是用刀子和木棒作为武器;就算是有毛瑟枪的话,也仅仅是买来的打不响的旧枪。
公报说双方激战了一天半,最后美国军队大获全胜。大获全胜的根据是:我们的六百个英雄只有十五个丧了命。
武德将军亲临现场督战。他的命令是:“把那些野蛮人杀死或者俘虏。”显然我们这支小小的军队认为,这个“或者”就是说他们可以随自己的嗜好,想杀就杀,想俘虏就俘虏,而他们的嗜好人人都知道,即还是和我们驻在那里的军队八年来的嗜好一样——信基督教的刽子手们的嗜好。
公报很适当地赞扬和夸大了我们军队的“英雄气概”和“勇敢精神”,对十五个死者表示哀悼,细心地描绘了我们三十二个受伤者的伤势,甚至不厌其详地、老老实实地叙述了是如何受的伤,以便于将来美国的历史家们编写历史。公报里说到一个士兵的胳膊肘被标枪擦伤了,还提到那兵士的名字。另一个兵士的鼻尖儿也被标枪擦伤了,他的名字也上了公报——拍的是海底电报,一块五角钱一个字。
第二天报纸上通栏标题发表的消息,说明了前一天的公报确有其事,并详细列举了我们被打死的十五个人和受伤的三十二个人的名字,再一次描述了他们的伤势,而且加上了一些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现在我们来回顾一下我们战争史上几次大战役的情况。在南北战争的几次大战役中,有一次双方作战的军队死伤了百分之十。滑铁卢之战,双方参加战斗的有四十万人,在五个钟头之内死伤了五万人,另外三十五万安然无损的部分继续战斗。八年以前在所谓古巴战争的悲惨的喜剧中,我们动员了二十五万人。我们打了好些漂亮仗,战争结束以后,二十五万人之中,在战场上损失了二百六十八人,包括阵亡的和受伤的,恰好是我们医院和兵营的军医们的猛勇的造成的死伤的十四倍。但我们并没有把西班牙人全部消灭——绝对没有,在每次战斗中,我们在战场上打死或打伤的敌人平均只有百分之二。
拿这些事实跟从摩罗山谷传来的统计数字对比一下吧!在那儿,作战双方各有六百人,我们当场被杀死十五人,受伤三十二人——包括那个鼻子和那个胳膊肘。敌人也是六百人——包括妇女和孩子们——我们把他们彻底消灭了,甚至没留下一个活着的婴儿来哭他死去的母亲。这真是美国军队恒古以来取得的最了不起、最伟大的胜利。
可是,人们对待这个消息的态度是怎样的呢?星期五早上,在这个有四百零一万三千人口的城市里,每家报纸都用惊心动魄的大字标题发表了这个惊心动魄的消息。但任何一家报纸的社论栏对这件事都没发表只字片段的评论。星期五晚上,所有的晚报又登了这个消息,这些报纸的社论对于我们的赫赫战果也置之不理。第二天所有的晨报又刊登了一些统计数字和详细报导,社论里仍然没有一句表示庆祝的话,根本就没有提起这回事。星期六那天所有的晚报也照样发表了那些统计和报导,还是连片言只语的评论都没有。在后来的星期五和星期六两天的各种晨报和晚报的读者来信栏里,仍没有一个人谈到这次“战役”。这一栏通常是充满了读者热情的来信的;不管是什么大大小小的事件,读者是决不会轻易放过,而不在来信栏里倾吐出他对这件事的赞扬或谴责、他的喜悦或愤怒,这在以前是决无仅有的。可是,就像我们刚才说过的,在这两天里,读者和编辑一样沉默。在我们全国八千才人之中,就我所发现的,只有一个人,他认为自己有就这个伟大事件公开发表意见的特权——那就是合众国的总统。星期五一整天,他跟别人一样,慎重地保持沉默。但是到了星期六,他意识到他有义务说几句话,于是提起笔来尽这个义务。
他是这样说的:
华盛顿,3月10日
马尼拉,武德:
你及你所统率的官兵在此次辉煌的战绩中出色地保持了美国国旗的荣誉,特此致贺。
西奥多·罗斯福
他明明知道,把六百个孤立无援、手无寸铁的野蛮人围困在一个山谷里,犹如一群猫围住了一只哀哀待毙的老鼠,而从山谷顶上一个安全的阵地对他们进行一天彻底屠杀,这决不是什么辉煌的战绩——即使以雇佣兵为代表的、信基督教的美国,用《圣经》和基督的教训,而不是用枪弹,把他们打死了,这也算不得什么辉煌的战绩。他明明知道,我们那些穿军装的凶手并没有保持美国国旗的荣誉,他们所干的不过是八年来他们在菲律宾一直不断地干着的勾当——就是说他们污辱了美国国旗的荣誉。
第二天,星期日——也就是昨天——海底电报又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消息,更惊心动魄的消息,给美国国旗带来了更大的荣誉。用触目惊心的大写字母排的特号大标题,向我们大声疾呼地传出这样的消息:摩罗屠杀中妇女被杀害。
“屠杀”是个很恰当的字眼。而且,在大辞典里再也找不到能够替换这个字眼的词了。
大号字排的副标题写的是:
“她们和孩子们一起混杂在山谷里的暴徒中间,全部被歼,无一幸免。”
他们不过是些赤身裸体的野蛮人,可是“孩子们”这个词儿落到你的眼里的时候,却引起了一种悲怆之感,因为这个词儿往往使我们联想到天真烂漫和软弱无力的最完美的象征;由于它带有不朽的雄辩性,肤色、信仰和民族的差别都不存在了,我们只看到他们些孩子——仅仅是些孩子,要是他们害怕、哭叫、受了折磨,我们自然而然会同情他们。我们看到这样一副图画。我们看到那些小小的身影。我们看到惊惶失措的面孔。我们看到眼泪,我们看到一双双小手恐惧地紧紧抱住母亲;可是我们并没有看见我们讲到的那些孩子们。因为他们与他们的母亲一道被屠杀了。我们所看到的只是我们熟悉的、钟爱的那些小宝贝。
另一行小标题发射出美国和基督教的荣誉的光芒,简直可以与天上的日月争光了。
“死亡人数已达到了900。”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烈地为我们的国旗感到骄傲!
另一行小标题说明我们勇敢的兵士们处在非常安全的地位,标题中说:
“在达约峰顶的激战中,不可能分辨性别。”
那些赤身裸体的野蛮人离得那么远,在被包围的山谷底下,难怪我们的兵士们难以分辨清女人丰满的乳房和男人不发育的乳头——离得那么远,难怪他们分辨不清趔趄学步的小孩和六呎高的黑人,这是任何国家的信基督教的兵士们从来没有参加过的,最没有危险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