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筱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整个病房里面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圈,照在她的脸上显得苍白无力。她浑身疼痛不已,没有一丝的力气,仿佛这是一个噩梦,只要挣扎着醒过来,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不管她怎么奋力抵抗,终究还是徒劳,仿佛自己是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蛾,越是挣扎,被束缚得越紧,一直到它筋疲力尽不再动弹,最后就只能默默地等待末日的降临。不知不觉中,一滴泪再次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向四周看了看,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她想用手擦掉眼角的泪珠,可是她的手却动弹不了,好像被什么绊着似的。她用眼角瞄了一眼床沿,这才发现床沿边趴着一个人,应该是睡着了。尽管灯光很暗,她还是看清楚了那个人是谁。她的手被他紧紧的拽在手心,好像有一种温柔的暖意一直沿着手臂上的血管蔓延至左胸腔的某个地方,顿时觉得安心。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刹那间觉得又气又痛,全力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手背上一股寒意陡然而生。明明已经到了春天,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春天的温暖气息,就算是在有空调的病房中,依旧觉得如坠冰窟。
她的这一举动,也惊醒了趴在床沿边的人,他大叫了一声“筱雨”,然后就看见他满脸汗珠的抬起头来,看着病床上的人。四目相对,一双满是恐慌,一双却只剩下冷漠。
他故意忽视掉她的目光,执着的说道:“你醒了?饿不饿?刚才大妈送了鸡汤过来,要不要喝点?”说着就拿起旁边的保温桶,从里面舀出一碗汤放在床头柜上。再走到床脚小心翼翼的将床摇起来,拿了一个枕头垫在闵筱雨的背后。
闵筱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就是看着一部枯槁无趣的电影,刺激不了任何一根神经。又或者是她神经节连接出了问题,所有的介质都出了问题,传输不到大脑去,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将汤端到她的面前,坐在床沿上准备喂她。她瞥了一眼碗里的汤,一股虫草的味道扑鼻而来。在昨天,她闻着这些气味可能还会呕吐半天,可是这会却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她呆呆的盯着鸡汤,语气平淡的说道:“邵俊文,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理睬她,依旧舀了一勺汤递到她的唇边。她没有喝,继续不厌其烦的重复道:“我们离婚吧,如果你要去告欧靖就去告吧!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再掺和了。”其实,她说这些话,还是有一点点的底气不足。但是,她在赌,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替身,那么说明他对姐姐的感情根深蒂固,就算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应该还是会放欧靖一马,毕竟欧靖也是姐姐很疼爱的一个弟弟。可是,她知道,她的胜算不大。
他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先把汤喝了,其他的事情等你出院之后我们再谈。”
“邵俊文,我不想玩了,我也玩不起。你不就是想在我身上找到我姐姐的影子吗?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我和她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离婚吧!”她气急败坏的吼道。
“反正,我是不会离婚的。”说完之后,他就将汤放在了床头柜上,“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在邵俊文消失在眼前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唰唰的直往下掉。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哭,她答应过姐姐,以后不会再哭。她以前对于姐姐的话惟命是从,可是这一刻她却控制不了自己。为什么他最爱的人是姐姐,为什么?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还有余地,可是上天却再一次和她开起了玩笑。
她伸出双手,端起鸡汤,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了下去。她要离开他,可是在这之前她得养好身体。前人说“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是真理。
邵俊文回到家后,满脸透露出全是伤心疲惫的神情。周嫂见他回来,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她看着邵俊文缓慢挪动脚步,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往楼上走去。
虽然楼梯口已经被周嫂打扫的干干净净,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但是,邵俊文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总觉得那里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一路势不可挡的朝他的心里、脑海里冲去,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一般。
那是他和她共同孕育的血脉,他还一直幻想着可以依靠这个纽带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现在,居然到了万劫不复之地。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样,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回到书房,满地的发丝凌乱不堪,犹如他此时的心境一样。在出事最慌乱的时候,他居然还想到了嘱咐周嫂不要去打扫书房,他暗讽自己:精明如这样的自己,却干了天底下最蠢的啥事,硬生生的扼断自己的幸福。
他从书桌下面拿出了一个锦盒,将地上那颗已经残缺的水晶发卡轻轻的摆放在了里面,然后一缕一缕的捡起地上的发丝。一滴滚烫的水滴无声的滴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消失不见。上次这样的心痛是在什么时候?闵筱晴离开的时候?不,现在比六年前更加的痛不欲生。
第二天邵俊文却没有再来医院,来的是邹凯萍。邹凯萍看见空空如也的保温桶,心里也算是有点欣慰,只要她现在能吃能喝,就证明情况还不算太糟。可是,病房里只有闵筱雨一个人,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她来了大半天了都不见邵俊文的影子,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可是看见闵筱雨虚弱的躺在床上,怕给她的心里添堵,又将火气给压了下去。
在闵筱雨住院期间,来看望她的人络绎不绝,闵家人几乎是天天来,冷兰也是三天两头的过来陪她解闷,就连姚欣欣也来过两次,可是作为她丈夫的邵俊文,却始终不见半点影子。
李宛儿来的时候,闵筱雨很是诧异。自从嫁给邵俊文之后,她再也没有和李宛儿联系过,她完全没有想到李宛儿会来看她。原本以为已经物是人非,但是没有想到其实一切都停留在那里,只是自己不愿意回头去看,她怕自己会动摇。
李宛儿带来了一束百合花,为她插好放在床头。百合清新的香气四溢,盖过了药味。李宛儿陪着闵筱雨说着话,可是终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得不尽兴。她们两个搭档了这么多年,闵筱雨的心里很了然,知道她有话现在不方便说,于是对守着她的闵弘昊说道:“哥,我快中午了,我今天想吃荷叶粥,你可以帮我去买吗?现在宛儿在这里陪着我,你不用担心。”
“好,你等一会,我马上去买。”说着就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快步走出了病房。其实,闵弘昊也不是笨人,看着她们两个这个样子,闵筱雨也找借口支走他,那么他也就自己识趣一点,借着她给他的台阶,留给她们一个可以说话的独立空间。
“宛儿,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李宛儿粲然一笑:“我们之间的默契果然还在。”说完之后,脸色恢复了严肃:“其实,我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个花,是欧董让我买的,他现在正在飞机上,今天晚上九点过就能到C市。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请记住他离开前说的话。”
离开前说的话?闵筱雨苦笑,对李宛儿说道:“我知道了!”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
闵弘昊回来的时候,李宛儿已经走了,只有闵筱雨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天又变得阴沉灰暗的了,今年C市的春天似乎雨有点太多了。
邵俊文一直到出院的那天,才姗姗来迟。
邹凯萍再也绷不住了,在看见邵俊文出现的那一刻怒不可谒,直接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邵俊文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的听着,任由邹凯萍肆意责骂。在医院里这样大吵大闹很是不合时宜,闵振轩拉住了咆哮中的妻子,这才得以暂时恢复了平静。
见邹凯萍不再骂了,邵俊文才娓娓道来:“大伯,我想将筱雨接回家去,过几天等她彻底好了之后再带她回家来看你们。”
邹凯萍哪里肯依,正欲出面反对的时候,再次被闵振轩拦住了。“你带她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说完之后,闵振轩对着邵俊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
待他们离开医院之后,邹凯萍才不满道:“筱雨现在都这个样子,你怎么还放心让她呆在那里?”邹凯萍真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陪伴在闵筱雨的身边才会安心。
闵振轩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邵俊文和闵筱雨离开的方向,仿佛是在自语:“夫妻间的事情,旁人不是能插手得了的,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俗话说‘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这不单单是公公婆婆应该这样做,我们作为岳父岳母的也应当如此。”说完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盯着闵弘昊说道:“你跟邵俊文的关系比较好,时常多注意他们一点,有时间就常常去看看你妹妹,别一天到晚的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