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电脑中的照片、日记,通通都像战场上的子弹一样,密密麻麻地朝自己扫射过来,她躲不开,也无力去躲闪。本来她以为她可以和他生活在幸福梦幻的假象中,可是上天连这个假象都不愿意给她,在这一瞬间变得血肉模糊,最后只能消磨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原来,无论怎样美好的肥皂泡它终究有破灭的一天,而她,却不想去相信,致使最终受伤的只有自欺欺人的自己一人而已。
那一张张的照片上,闵筱晴笑得异常灿烂,就算是朝夕相伴的闵筱雨也很少看见姐姐这样笑过。她丈夫的心里面最爱的人,居然是她最亲的姐姐,够讽刺吧?
邵俊文眼神复杂的看着闵筱雨,是惊慌、不安、还是愤怒?他试探着叫着闵筱雨的名字。可是他不知道,闵筱雨在这一刻有多么的厌恶她自己的名字,厌恶她自己的这张脸?
她绝望的看着邵俊文,淡淡的笑着,笑得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凄凉:“哈哈哈哈……难怪你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我?难怪你会有一间绿萝花房?”
她眼神一转,突然想起什么,伸出手从头上拔下那个精致的水晶百合发卡,连带着几根秀发一起拔了下来,可是她却不觉得痛。“原来,你送我的这个发卡也不过是一个依托而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姐姐也有一个这样的发卡,对吧?怎么样?戴上它之后,是我漂亮还是姐姐更漂亮啊?”难怪她看见这个发卡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样的眼熟,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原来她是在姐姐那里见过它。
自己还真是笨,其实应该一早就能猜出来的,处处都有迹可循,而她却这样的迟钝,直到见到了最直接的证据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不是“你是谁?”。当时的他,应该是将她认作了闵筱晴吧?所以才会这样问。
他说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打理那个花房,六年前,刚好是闵筱晴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为了纪念她,为了寄存自己的思念,所以才建了那个花房。
第一次进花房的时候,他说过“原来你也喜欢”和“有一点不一样”,她以前以为那个“不一样”是指她和他以前的那些女伴,原来她只猜对了一半,那个人的确是他的女伴,可是她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姐姐。
太多太多的类似场面了,而她却从来不愿意去多想一下。从小她就笨,一直依附着亲人们的庇佑,基本上没有受到过任何的伤害。然而这一次,她真的笨到无可救药了,是她自己让自己受伤的,能怪别人吗?要怪,就是能怪自己的愚蠢和后知后觉。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堆满了凄美的笑容:“不知道宝宝长大后是长得是像你?还是像我啊?更或者说是像我姐姐?因为我和姐姐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遗传了同样的基因呐,所以他应该也有可能长得像他的姨妈吧?”在这之前,她一遍又一遍的幻想过宝宝的样子,但是在这一刻,她却对这一切充满了厌恶,她真希望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样的话,她也不至于这么绝望伤心。
说完之后,她慢慢的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捋了捋自己满头的长发,苦笑道:“我的头发漂亮吧?你一直都喜欢抚摸我的头发。姐姐也有一头柔亮的长发,当你的手触碰到我的发丝之际,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又回到了你的身边?”说着她就顺手拿起了笔架边的拆信刀,朝着自己的长发一刀割去。拆信刀虽小,但是却极其锋利,只是轻轻一划,所有的发丝瞬间断裂,真的是三千烦恼丝散落一地。
邵俊文的双眼中尽是错愕,他没有想到,一向柔弱的闵筱雨竟然有这样决然的一面。以前他强行占有她的时候,她一直在隐忍,现在的反应却如此的激烈。他看着她手中的拆信刀,心里恐惧到了极点,生怕她做出什么更意想不到的事情。
闵筱雨却没有那么冲动,不至于为了他要去伤害自己。随手丢下手中的刀,应声而落。然后她在邵俊文震惊无措的时候,快步地向门口走去。
邵俊文顿时反应了过来,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双肩,慌乱的看着她:“筱雨,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复杂。真的,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
“邵董,现在需要冷静的人只怕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急躁、慌张、无措,你还是那个临危不乱的邵氏领导人吗?相反的,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冷静过,或者说,是更清醒。”说完之后,她就挣扎着想要摆脱他,伸手去掰她肩上的手,满是厌恶。
可是她怎敌得过他的力气,她根本就挣脱不了。无奈之下,她只能张开嘴朝他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下去,一直咬到她的嘴里有了血腥味,他的力气仍不见一丝减轻。血腥味充斥着她的各个器官,一股恶心感再次上溢,她控制不住,原地干呕了起来。她没有吃早餐,呕了半天也只有清水被吐了出来。
邵俊文见她呕得如此辛苦,顿时减轻了手上的力道,用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缓缓的帮她拍着背。慢慢的,她不再呕吐,只是大口喘着气,原本煞白的脸颊也被胀得潮红。过了片刻,她的气息再次变得匀净,不再急促,邵俊文的心也随着松懈了下来。就在这个空挡,闵筱雨突然使出了全身力气,对他奋力一推。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出乎意料,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邵俊文显然被吓着了,他没有想到她的力气竟是如此之大。他呆呆的看着她,只听见她恶狠狠的对他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声音。”
说完之后,快速的跑出了书房。她听见邵俊文在后面叫她,但是这一刻,她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她刚好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眼前一黑,只觉得整个人仿佛失重一样,一直往下坠落。晚到一步的邵俊文,只来得触碰到她的衣角,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她感觉浑身都痛,肚子更痛,痛得快要死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她身体里面剥离出去。她痛极了,一动不动的躺在楼梯角,如果能这样就结束该多好啊!也许这样,以后就不会再痛了。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到仿佛有人在叫她,好像是周嫂,又好像是那个她最恨的人,之后就完全没有了知觉,只有眼角溢满冰冷的水珠滴落下来。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病床边,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闵筱雨费力的看着周围所有的人,有医生、护士,还有闵振轩、邹凯萍、闵弘昊、冷兰都在这里,她虚弱地眨了一下眼,然后缓缓地转过头,却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原本平静的她一瞬间变得歇斯底里:“你出去,你走啊!走啊!”说着她就要挣扎着起来赶他走。
邹凯萍拉住了她,眼泪婆娑的说道:“孩子,你冷静一点,你刚刚才做了手术,不能这么激动。”说完之后,她给闵弘昊使了一个眼色,提醒他带邵俊文出去。
等闵弘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邵俊文拖出病房之后,闵筱雨才算是稍微冷静了一点点,可是胸口还是不停的剧烈起伏着,眼泪也不停的滴出来。
邹凯萍摸着她的额头,帮她拭去满脸的泪水,哽咽着劝说道:“孩子,你现在不能哭,对身体不好。孩子没有了,将来还可以再生,不要太伤心了。”
闵筱雨瞬间睁大双眼,仿佛想要求证邹凯萍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她木讷的问道:“大妈,你说……你说孩子没有了?”邹凯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她不甘心,再次求证的看着冷兰和闵振轩,所有人都是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那么说,这都是真的了?难怪她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被撕裂开去,原来是她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她对于未来唯一的希望和寄托。他已经离她远去,不会再回来了。她感觉她的胸口上被压着一块大石头,好痛好痛,最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昏厥了过去。
闵弘昊和邵俊文两人并排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都沉默不语。其实,闵弘昊现在有一肚子的火想发,有一脑子的话想说。可是,当他看见邵俊文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所有的话又说不出来,到最后,只是伸出一只手,攀住了邵俊文的肩膀。
邵俊文双手捂脸,将头低垂到胸前,慢慢的手指穿过发际,全部握在一起,拽紧了拳头,短浅的指甲硬生生的嵌入掌心,可是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丝的痛,因为最痛的地方,是心。他的痛苦无以复加,他的心里有一种恐惧感在慢慢上升,也许,他失去的只怕不只是孩子,还有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寄托,甚至可能会更多。
本来,他就只靠着一纸文件的交易而得到了毕生的约定,可是他却这样的不小心,让她在无意间窥探到了已经成为过去的秘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真的很想跟她解释,可是她不给他机会。他不否认他过去几年一直深深爱着的人是闵筱晴,他曾经也的确是将她看作是闵筱晴的替身。可是,如果说这个事情上,有什么替代不了的,那就是唯一的最爱。自从第一次他邀请她去花房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替代品了,她就是她,那个他最爱的人。他那天之所以会再次翻看那些照片、日记,只是为了要对过去说再见而已。
如果他早一点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说不定就不会弄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但是,这个世界上之所以会有“如果”两个字,只是因为这个社会上需要假设来安慰受伤的人。既然是假设,那么它就不会真实存在。
而且,他也没有勇气对她提起他的过往,他不敢去赌,所以才会过得这样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