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以我这烦闷而急躁的心灵,变成和月姊那样恬淡,那样幽闲。
我愿所有的过去和未来的泪珠,都付之流水!
我愿将满腔的忧愤,诉之于春风!
我愿将凄切的悲歌,给与林间鸣鸟!
我愿以绵绵的情丝,挂之于树梢!
我愿以热烈的一颗赤心,浮之于太空!
我愿我所有的一切,都化归乌有,化归乌有呵!
淡淡的阳光,穿过丛密的树林,穿过天顶,渐渐地往西边的角上移去,归鸦掠过我的头顶,呜呀呜呀地叫了几声;蝉声也嘈杂起来,流水的声音似乎也洪大了,林间的晚风也开始了它们的工作,我忽而打了一个寒噤,觉得有些凉意了,站起来整理了衣裙,低头望望我坐着的青草,已被我蹂躏得烘热而稀软了。
“春风吹来,露珠润了之后,它该能恢复原状吧?”我很悲伤地叹息着说。
我提起裙子,走下亭来,一个正在锄土的农夫,忽然伸了伸腰,回转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直到我拐弯之后,他才收了视线。云朵的变化,恰似人的心,人的命运。人的心也是天天都在变动,因此,人的际遇也是昨日不同于今日。
大自然的启示
松下幸之助
大地上的绿叶,在和风与阳光的孕育中,时时刻刻涌现着无止尽的生命力。
春天的嫩芽一日一日茁长。当我的思虑仍停留在小小的嫩叶上时,那嫩叶却在我不注意的当儿,摇身长成饱满的绿叶了。
我惊讶自然界迅速的变化,它一刻也不停地活动、成长、改变着。由一片一绿叶中,似乎涌溢着自地心迸发出的生命——在和风与阳光孕育的大自然中,时时刻刻涌现着无穷的生命力。
小小白花,静静地承受风吹雨打。不知那是什么花,然而在淅沥沥落个不停的雨中,竟发出闪亮的光彩,雨珠一滴滴从绿叶的尖上悄俏然滚落,那娇弱引人怜爱的花姿,突然给人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雨要下就下吧,风要吹就吹吧,花瓣浸润在雨中摇颤着,它的根虽细小,却稳固地纠结于土地之中。
雨要下就下吧,风要吹就吹吧,风风雨雨总有停时;当风雨停时,小白花仍骄傲地抬着头。经过风雨的磨练和洗礼,小白花的花瓣愈加洁白,绿叶更加鲜绿,它仍然坚毅地绽放。
小鸟鼓动着翅膀朝天空飞去,不知飞向何方,那小巧的身躯一直飞离视线之外。
当雨停止时,它拍动着弱小的翅膀,敞开喉咙,鸟声啁啾地回荡在空中。
雨要下就下吧,风要吹就吹吧。与大自然依存而生的小花与小鸟啊,当我们回顾人类这种栖栖皇皇的度日方式,或许该效法小花小鸟,那与大自然相辅相成的和谐步调。
云,快快慢慢、大大小小、白白淡淡、高高低低,没有一刻保持着相同的模样。
仿佛是溃散崩离,又不像在溃散崩离中;一瞬间、一瞬间变化着的云朵,在深蓝色的夏空中,以各式各样的姿态飘流而过。
云朵的变化,恰似人的心,人的命运。人的心也是天天都在变动,因此,人的际遇也是昨日不同于今日。
编织成明明暗暗、各式各样的人生,那分分秒秒都变幻莫测的人生际遇与命运,不禁使人为之又喜又叹。
喜也罢,悲也罢,人生仿佛流云,时时在移动变化,不做片刻的停留。
若是人的思绪有定则寻,就算不时会心慌意乱,终究会令人泰然自得。
所以,纵然欢喜,也不必得意忘形;纵然悲戚,也不必怨天尤人。若每个人都能抱持坦诚、谦虚的胸怀,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认真负责地工作,必可体会出那漫长人生中的无穷情趣。
在人生旅途中,不时穿插崇山峻岭般的起起伏伏,时而风吹雨打、困顿难行;时而雨过天晴,鸟语花香。总希望能够振作精神,克服困难,继续奔向前程。
在那山头上,孕育着人生的新希望。
每夜,老村妇起来悄悄地数着她所窖藏的金钱,而岁月乃在循环的数字中默默地消逝了。
自春徂秋
唐
PRELUDE(序曲)
每夜,老村妇起来悄悄地数着她所窖藏的金钱,而岁月乃在循环的数字中默默地消逝了。
绿
小园已经有点春意了,首先是荡漾在杨柳枝头的绿雾,其次是清晨飞来的莺声;下过几阵细雨,荒坪又给涂上一层浅浅的颜色,青油油地,如沙漠上的绿洲,难道这不就是黯淡欲绝的人生里一线生机吗?
这Oasis犹如着上“煮”的绿墨,一点点大起来。
园边,郊外,枝头,墙角,现在也印上一色春痕,似舒畅而实忧郁。岂不曾抱类似的心怀,在青春之前,愿舍戋戋生命,以追求明日的自由和幸福!
谁不爱一片茂绿呢?
向园外探首,我乃睹春意之烂漫。
落花岛
落花岛是神仙的家乡。
吃的,穿的,走的,住的,全都是美丽的花瓣,因为,它们终年不停的落着,落着,落着!(单调的日子不分季节地流过了。)你不厌倦吗?
落花岛是神仙的家乡。
雨
“予嫩芽以孕育:你却给花果以摧残了。”
听梨花低泣,使人恼一春烟雨,今夜,怕会有玄裳的燕子衔着零落的残红来入梦吧,灯影在摇动哩。
“你,把脚步放轻些!”
垂柳与白杨
在春天里我爱繁枝密叶的垂柳。
试设想溪边湖畔,当黄昏推出新月,水面浮上薄雾的时候,有三两柔条,在银光里飘拂,且不说栖莺系马,曾绾住离人多少相思,只看她泪人儿似的低头悄立,恰像有一腔冤抑,待向人细诉。
你曾为她的沉默而动心吗?
在秋天里我又爱萧萧的白杨。他是个出色的歌者。风前月下,拖着瘦长的身影,似流浪的诗人,向荒原踯躅,独个儿与地下人为邻。兴来时引吭高歌,更无须竖琴洞萧,有墙下的促织与田间的络纬相和。你不听见那曲子吗?郁勃苍凉,如猿鸣狐啼,聆余音哀转,小楼一角,正有人潸然泪下哩。
你的眼角湿了,是为了他的孤独吗?
NOCTURNE(夜曲)
没有风,也不闻丝儿声音,
是什么织成一片清静了?
看新月爬上桐梢,
远迢迢
千山无语,
良夜深如许!
(暗光中有影子浮动。)
夜游人
在拾掉落的梦。
也许是失路的阮籍,
也许是凭吊的拜伦,
或者如Gickehlahn山上猎屋里
老年的歌德重游旧地,
披开棘箩,
抱着饱经风霜的胸怀
重读三十年前亲笔的题诗
——流浪者之夜歌,
念生命渺渺,
白发的诗人泣下了。
残阳
有几所败垣颓壁,矗立于夕照之中。
平林又落漠了。
如回忆拖着过去的影子,如梦呓噙住往昔的豪华,西风起来,你不怀念炎炎的七月吗?
“我要替霜林挂几瓣红叶。”
你这样做了。
“还去西天涂一抹晚霞。”
你做得并不坏。
然而,人们说这是回光返照,虽然树梢屋顶,至今还留着你的足迹,可是你终究替自己的前途安排下一个寂寞的命运了,这懒懒的病色的余辉。
西风里
带着孩子在傍晚的林荫路上散步,漫无目标地朝前走,也许小小的心里别有主见,我呢,我想偷片刻的闲暇以避去市的烦嚣。
斜阳拉长西风里的影子。
高林的蝉声颤抖着,似被劫持的少女嚎哭;乌鸦背载红云,一队队向蓝空打旋。是在留恋这最后的一点光呢,抑是为黄昏的到来而不安?
树梢扬起低语,而梧桐遂叶落了。
一条岔路横在我们的面前。
“向那边!”顺着孩子的手指望去,不远的所在是一条小河,衰草披岸,三两蒲柳舞着少叶的枝条,石洞桥如寂寞地凝望着的眼睛,桥边的芦苇已经头白了。我设想这里有过一个美丽的春天。
孩子从茅茸里钻出来,手里高擎着一朵晚凋的野花,高兴地跳跃着。
“你拈住一个春天了。”我脱口而出地说。
我从自己的语声里惊醒,回首四颐,季节确已消逝了。如果孩子的手里真有一个春天,那可不正是我所失去的吗?
四十三年八月二十日
清白薄如纸,要擦拭肮脏,却反被肮脏擦拭。清白有些纯净粗韧如麻袋,却被老鼠咬破。
清白
许达然
清白薄如纸,要擦拭肮脏,却反被肮脏擦拭。清白有些纯净粗韧如麻袋,却被老鼠咬破。
老鼠到处窜,使人怀疑清白与神有关。以基督教做武器的西方文明一听到婴孩哭着出世就咬定人有罪,把世间灾难推给原罪,平白讲这是人受苦的根源。听说耶酥也清白,所以把他钉死了。我们看见不清不白的社会里不清不白的人高高在上享受,神的眼睛特别高,一定也看见的。
人,法律明定被判罪以前都清白,偏偏事实却混淆。全不知情的只因有情,竟被判罪,罪名是知情不报;越辩白越挨揍,揍击的声音比辩白的声音还大。只因坚持清白竟被打死了。
有人想法与统治者不同,就无端被谴贬,被流放,被判刑。苏格拉底认为“没经过批判的生命不值得活。”劝告雅典人思考,却被诬为不道德。他不信城邦拜的神,介绍不同的神圣力量,却被控腐化青年而判死刑。但丁因政治纷争而在35岁时被放逐,一直到死都没回过家乡佛罗伦萨。有一次听说倘若他肯缴钱认罪,就可以回家;但他拒绝了,因为他无罪可认。哲学家布鲁诺相信宗教不等于真理,只因他说的和教皇说的不同就被放逐,回到意大利后竟被烧死了。
污浊实在太多了,就写进小说里。我们都读到清白的钟楼怪人无端被鞭打时,他渴叫着“水、水、水”,旁观者讥笑,只有吉卜赛女郎给他水。吉卜赛女郎清白却被判死罪时,只有清白的钟楼怪人救她,而邪恶的副主教继续念着虑伪的祷词。卡夫卡的小说《审判》里的主角一个银行小主管突然被捉,捉他的人、检阅官,与法官都不说原因,法庭牧师也不知他到底做错什么,却知他会被判罪。他要证明自己清白,但几乎没人关怀他。清白被审被判,他不反抗就被处死了。
清白的常是牺牲者。天公并不如俗语所宣传的那样疼惜人。很多无邪的魂断蓝桥,混浊的水却仍冷冷流过。很多无钱的被逼说他们厌恶的话,做他们痛恨的事。很多无辜的在很多暴政与战争下被残杀。白痴杀人后不认罪,坏人害人后宣布自己白痴,然而清白的可不是白痴。
清白是即使一巴掌打到自己,仍有不少傻瓜勇敢单纯,勇敢有益,勇敢关怀大家,而且请大家关怀大家。纯真如雪,撒落人间,热诚溶成水,灌溉乡士。乡士若不清不白自然激起抗议。从前法国有个叫艾米尔·亨利的家伙把一颗炸弹投到一家小餐馆后说:“没人是清白的!”虽抗议得夸大了,却爆发一个真实:总有人为清白的失去而抗议,为维护清白而努力。
例如你,采一朵清香洁白的花上街,走到路尾,还未找着清白的动物或瓶子,手上的花已枯萎了。但你仍热心地走着。
世间文物聚散靡常,一姓一氏如何能永久据为己有,此固是天道好还的自然规律,岂可强求!
雪泥印趣
——谈藏书印与闲章
辛笛
幼小时候,天津老家中藏有线装书和字画不少,书案上到处陈设着端砚以及名家姚茫父、陈师曾等人镌刻的墨盒、铜镇尺等文具。晚间,随着先父课读之余,帮他老人家展布画卷翻检旧书,每一见到上面总是盖有大小不一,篆隶各异的宋白元朱印文的钤记,朱墨斑斓,相映成趣,就逐渐由好奇心而养成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是为我酷爱印章癖之始。经过老人讲解指点,也就领略到这些刻有某某鉴赏收藏考订文字的印章,不只是标明物主珍藏对鉴定真伪以及经历先后有所裨助,而且印章钤记的文辞拟制、字体刀法大都出自名家之手,别有一番风趣。有些鉴赏章更衍变有闲章意味,颇能引人入胜。记得明朝项子京刻的一方印文为“清夜无尘”,虽寥寥仅有四个字,却已恰如其分地刻划出那种人声共冥时展阅抚摩、赏心悦目的美好气氛。
在北京清华读书后,周末常进城逛书店,也就顺路去琉璃厂溜达,不免学着如何选购石章来。开头是走去烦同古堂主人张樾丞刻了几方藏书章,张氏治印遵古法,尤长于刻元朱文,其时已有藉籍名。最初我有的几方如“辛笛读书”、“樱舍漫藏”、“燕来堂”,都是他的得意之作,我在展卷钤印之余,竟也乐而忘疲了。
后来阅读外文书藉渐多,发现西方藏书家还有藏书票之举。往往在书的封里、封底或扉页上贴上了藏书票,一般尺寸总在小三十二开左右,视原书为小,票上绘印有书主姓名,而以木刻图案或绘画作为主体,以增装饰之美。有的就索性采用名家作品,如英国十九世纪末年画家比亚斯莱所作《莎乐美》插图等常被选刊。这类藏书票多种多样,国外也有人像集邮一样收集起来。当年我虽也感兴趣,但究竟心于学业,也就无力顾及。到了三十年代后期,从海外归来,在大学教书,平时多和书画家往来,才又重新关注到治印一事。看来看去,觉得还是我国的藏书印为好,比起藏书票制作要方便多了。虽然印章限于尺寸,容量不大,但谈到印章有青田、寿田、田黄、鸡血、桃红、冻石以至象牙、水晶、玛瑙、铜、玉、竹、木、金、银之分;字体有汉魏六朝、宋元篆隶、以至近世浙皖诸派之别,刀法体制均大有考究,堪称是一门学问。我则才疏学浅,只能略知皮毛而已。
也许是由于司空见惯,也许是附庸风雅,一向对于御玺官印毫不在意。对于文字有“子孙永葆流传”等类似章句也深以为迂腐可笑,何如易安居士在归来堂毁后所撰《金石录后序》之发人深省。世间文物聚散靡常,一姓一氏如何能永久据为己有,此固是天道好还的自然规律,岂可强求!既有“读书”、“藏书”印多方,其中不乏名家佳品,如近人齐白石、王福厂、吴朴堂、陈巨来诸人所作。寝假时日,我转而喜爱闲章的收集了。有的系自夜市冷摊上无意中得之,有的则是烦求高手所刻。如“称心而言”、“听水吟”、“晚晴廊语”、“馀事作诗人”、“黄浦江头黄浦客”、“人间过客”等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