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电力二公司往南走，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向西拐，再走四百米左右，马路北边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就是辽宁电力二公司的家属居住区，以及职工宿舍。
在二楼308房间，里面靠窗放着两张床位，床上垫着干净的白床单，还有叠得整齐干净的被子，床下还有个洗脸盆。
杨天啸只要带条洗脸毛巾就可以了，甚至洗脸毛巾都不用带——可以现买吗！
那时候电力公司效益很好，职工工资待遇都很高，连职工住的宿舍都这么好，由此可以想像一下他们的待遇有多好。
杨天啸和徐人维年龄相仿，又都是复员军人，所以两人很快就聊到一块！
徐人维躺在床上，伸个懒腰，嘴里嘟囔一句：“唉，太累了，先睡会再说。”
杨天啸望了他一眼，拿着洗脸盆到洗澡间洗澡。
杨天啸洗完澡回来，徐人维还在睡着，看样子睡地还挺香。
杨天啸想下去看看，走到二楼值班室时，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叫住杨天啸，问道：“哎，等一下，你是不是杨天啸？”
杨天啸道：“是啊！”
大婶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刚才有个人打电话找你！”
杨天啸眉头一皱道：“是谁？”
大婶道：“她没说。”
杨天啸有点失望，又道：“男的还是女的？”
大婶道：“好像是女的！”
杨天啸又道：“声音好不好听？”
大婶闻言脸色似乎变了，变地有点不悦，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盯了杨天啸一眼，没有回答，转身走进了值班室！
那时候杨天啸有很多粉丝，大多是小姑娘，她们都是看了杨天啸在《家家乐》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后认识的。
所以杨天啸问打电话的人是男是女，声音好不好听，只是想确认一下是谁打给他的，可是却不知道这样说让那位大婶很反感，这话最后竟然传到了负责人事工作的封部长耳朵里，封部长听到后，只说了一句：“唉，接收了这么多年的复员军人，他是第一个让我感到很怪的人，怎么有点‘彪忽忽’的（本地话：傻的意思）？”
院子很大，院子里还有很多没有“开垦”的地方，地上长了很多又高又密的杂草，杨天啸走到大院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天色已经黒了，杨天啸的心也像这夜色一样“黒了”。
这就是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吗？
杨天啸心里这样想着，望着街上来往的人流和车流，又想到军校的日子，杨天啸感到深深的迷惘和痛苦。
回到宿舍，徐人维不知啥时起来的，正坐在床头，看见杨天啸，问道：“你上哪去了？”
杨天啸道：“我到下面溜达一会儿。”
徐人维又道：“你洗澡了吗？”
杨天啸躺到床上，意兴萧索的道：“洗过了，唉，我要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
杨天啸和徐人维洗完漱，一起到一楼的餐厅吃早餐。
杨天啸打了一份稀粥，一盘凉菜，两个馒头。
两个人吃完后，一起到大门外面等公司的车子来接他们上班。
在外面等车的地方，有很多人，大概有三十个左右，其中大多数是男的，女的只有两三个而已。
杨天啸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叫于川，个子和杨天啸差不多，皮肤不白，方脸，经常戴着一副眼镜。
于川的父亲是包工头，母亲在区中医院药房工作，于川的父母和杨天啸家的关系很好，两家经常来回走动。
于川前两年复员回来，考上了丰满电力学校（去年以前一直都在吉林省丰满水电站），于川的父母知道自己的独生子考上了国营单位，高兴地请了很多人吃饭。
杨孝银和杨天龙以及杨天林都去了，杨天啸没有去，因为那时杨天啸还在部队当兵。
没想到今天两人会在这里重逢，想当初如果杨天啸不退学的话，他们又怎么会在这里相遇，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看现在的情况，于川要比杨天啸“混”地好的多，而且越往后杨天啸越比于川差，因为于川没有杨天啸那么多年的痛苦和不幸，虽然于川现在只是普工一个，但于川的性格和为人处事方面都很“正常”，所以越往后两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事实也的确如此，十年后于川有了房子，爱情事业可谓“双丰收”，而杨天啸呢？
十年后，杨天啸跑到了南方遥远的城市打工，受尽了打工的苦，而且到那时还是一无所有，除了老婆和一个女儿外，真的是一无所有，甚至还拉了一身的饥荒！
于川望着杨天啸憨厚的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杨天啸脸红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是啊。我昨天刚到！”
车子来了，是一辆大客车，三十来个职工都坐上了大客车。
杨天啸和徐人维也坐到了车子上。
杨天啸感觉车座像沙发一样，坐着挺舒服的。
车子开了，往东走，一直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在建的大连湾水电厂。
大客车从很大的大门进去，在一大片空地上停下。
杨天啸走下车，和徐人维一起，跟着几个老员工向自己的工作单位走去。
这是一个正在建的火力发电厂，除了对着正门的四层办公楼建好了外，其它的像排烟道燃烧炉等都没有建好，而发电机器外面的房子也只建了个墙壁而已，在水泥墙壁外面就是高高的铁架子。
杨天啸和徐人维被分到了水工工地，这是公司里最差的单位，杨天啸的“运气”真是衰到了极点，就在半年后，水工工地就从公司里脱离出去，自主经营，自负赢亏，对杨天啸来说，就是本来有一个铁饭碗，现在没有了，或者说铁饭碗变成了瓷饭碗，一摔就碎！
踩着坑坑洼洼的“小路”，杨天啸和徐人维跟着其他老员工来到了水工工地的办公室。
所谓的办公室其实就是两间挨在一起的不大也不小的铁皮房，一间是厨房，另一间就是领导办公和员工休息的地方。
在办公室的正北方，可以看到高高的只有“骨头架子”的建筑物，在主建筑物的东边有两个和楼房一样高的圆筒式的建筑，那就是杨天啸将要工作的地方，这个地方也就是电力燃烧炉里的烟火从主炉里出来通向最后的排烟塔之间的通道。
电厂最后的排烟通道就是很高的比主建筑物还高很多的大烟塔，如果说在天上能看见中国的长城的话，那么到了电厂附近首先能看到的也是这根高高的有点吓人的排烟塔。
走进铁皮房，里面有七八个人，都是男的，最老的有六十多岁，最小的应该是徐人维，只有二十三四。
杨天啸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材很肥胖的人，整个身材就像是一个放大了N倍的葫芦，四十岁左右，嘴上留着两撇黒胡子，说话嗓门挺响。
这个人姓景，是班长，景班长望着杨天啸和徐人维，大声道：“你们好！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
杨天啸和徐人维都静静地望着景班长，等着班长接着讲话。
景班长接着道：“我是这个班的班长。”侧头望着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抽着烟的中年男子，道，“这是你们的刘师傅。嗯，你叫杨天啸是吧？”
杨天啸点点头。
班长道：“以后你就跟刘师傅吧！”
杨天啸望了刘师傅一眼，没有说话。
班长又对着徐人维道：“你是小徐，叫徐人维，是不是？”
徐人维本来就有点笑意的脸，笑地很灿烂的道：“是的，班长好！”
班长点点头，也笑道：“以后你就跟我混了！”
“好的！”徐人维乐不可支的道。
班长又指了指两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人道：“这两个师傅是退休后公司又聘用的，这个是汤师傅，那个是王师傅，你们两个可要跟他们好好学学！”
徐人维点点头道：“好的！”
杨天啸像个木偶似的，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点儿反应！眼神中似乎还有点呆滞的意思。
这时一个很瘦有点高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件蓝色工作衣，望着景班长道：“衣服拿来了！”
景班长望着杨天啸和徐人维道：“给他们吧！”
瘦高个把衣服递给杨天啸和徐人维。
徐人维两手接了过去，脸上的表情好像得了一个宝贝似的，笑地很开心，立刻开始换工作服。
杨天啸默默地接过蓝色工作服，眼角抽动了一下，心里却想到了部队里当学员时穿的干部军服，心里酸酸的很不是味！
杨天啸手里拿着工作服，感觉像是曹操吃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景班长发现杨天啸的脸色有点异常，走到杨天啸身边，道：“怎么了？衣服不合身吗？不合身可以换一下！”
杨天啸揺揺头，没有说话。
景班长以为杨天啸不好意思，又道：“没事，库里还有，不合适就换！”
杨天啸苦笑了一下，知道没法跟班长解释，只好道：“没事，不用换！”
班长又瞅了瞅杨天啸，转身大声道：“上班了！走了！”
班长刚走出门口，又回头瞅着杨天啸道：“小杨，换来了，赶紧上来啊！”
杨天啸应道：“好的！”
杨天啸换好工作服，虽然心里很不爽，可是又能如何？
人生已经走到这一步，不管谁对谁错，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无法折回来时的路。
杨天啸走到只有一副骨架的楼下，顺着铁棍建起来的楼梯，慢慢地走到二楼的一个大平台，在大平台的中央放着很多几何图形的灰白色的砖，每个砖都很沉。
五六个人集合在砖头四周，刘师傅到旁边开升降机去了，班长对着大伙道：“首先我们要把这些砖头运上去，小杨，来，给你副手套。”
杨天啸默默地走过去，接过班长手里的厚手套，望着满地的砖头，心里真不是滋味。
小徐已经开始干活，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长地挺斯文，杨天啸心里很奇怪：以他的样子，应该是坐办公室的大学生，为何也在这里干粗活？难道和我的遭遇差不多？
杨天啸默默地和其他人一起把砖头放在小推车里，再由其他人把小车推到升降机里，刘师傅再开动升降机把小车送到楼顶。
杨天啸干了两个小时，太阳很毒，杨天啸本来就很热，再经太阳一晒，简直热地快扛不住了！
杨天啸仰头瞅了瞅几十米高的楼顶，心里有点晕眩，在下面已经如此，若是到了上面往下看会怎样？
杨天啸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只怕自己不敢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