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越来越近,虽然天气是越来越冷,但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
龙王庙。
陈万奎家。
杨人树两口子,陈万福两口子,加上杨天啸和杨玉霞都在陈万奎家。
除了陈万奎的小妹陈素华,陈素华也想早点过来和亲人好好聚一下,只是老公袁万春不让。
袁万春理直气壮的道:“现在快过年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们要抓紧时间多卖点东西,多赚点钱。过年吗?急什么?挣钱是最重要的!”
陈素华一张瘦弱的脸盯着袁万春,哼了一声道:“比过年还重要吗?”
袁万春眼睛睁地大大的,道:“是啊!比过年还重要!没有钱拿什么过年?”
陈素华心里更加火了,知道他说的都是“歪理”,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样反驳他,再说袁万春毕竟是一家之主,自己心里虽然很生气,也只好听他的。
任淑梅和陈万英在厨房忙着洗过年的菜,两人都忙了一身汗,虽然厨房里有炉子,炉子里正烧着火,但外面的严寒仍使得厨房里很冷,不时地有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到两人身上,吹进两人的衣领里,一身的热汗被冷风一激,两人不时地打个冷战。
任淑梅手里抓着一把芹菜,掀开里屋的门帘,望着躺在炕上的陈万奎,气道:“你就知道躺着睡觉,快起来帮个忙!”
陈万奎也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身子一动不动的。
任淑梅更加气了:“叫你帮忙,听到没有!不要再睡了!”
陈万奎依然像头死猪似的不动一下,连眼睛都闭地紧紧地。
任淑梅用力把门帘甩下来,走到陈万英旁边,余怒未消的道:“你说他干活累,难道我们干活不累吗?”
陈万英细细的眼睛眯着,傻笑道:“算了,让他睡会吧!”
任淑梅眼睛睁地很大的道:“睡会?我还想睡会呢?我们天天从早干到晚,难道我们不累吗?”
陈万英傻笑着,不说话了。
这时,陈万奎的儿子陈龙风和女儿陈小凤蹦跳着进了厨房。
听说陈龙风是陈万奎的亲儿子,至于陈小凤则是陈万奎夫妇在外面捡到的,这是陈万奎两人亲口对大伙说的,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陈龙风道:“妈妈,我肚子饿了!”
任淑梅一肚子气正没处发,听了儿子的话,吼道:“饿,就知道饿,作业都写完了没有?天天就是玩,赶紧进屋写作业去!”
陈龙风一脸的沮丧,陈小凤更是胆突突地,跟在大哥身后,准备进里屋。
陈万英悄悄塞给陈龙风一块瘦肉,把兄妹俩推进了屋子。
过了一会儿,陈万奎醒了过来,发现杨天啸等人都在自己屋里坐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居然红了一点儿,讪讪的道:“你们都来了?”
杨天啸道:“早就来了,想叫你起来打会牌,只是推了你几次,就是叫不醒你!”
杨人树吐出口烟道:“睡地像个死猪似的!”
陈万福坐在炕边,看见大哥醒了,道:“好了,我们打会扑克吧!”
陈万奎听说打扑克,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喜道:“好,打扑克!”说完从炕头的箱底下拿出两副扑克。
厨房的热气夹杂着浓浓的菜香,越来越浓烈,而里屋的炕上,几个人打扑克也打到了最开心的时候,杨玉霞坐在杨天啸的旁边瞅着。
虽然这几家人都很穷,过年的东西也不是很多,跟许多人家比起来似乎还有点寒酸,但看他们玩扑克的高兴劲,看他们过年的喜悦之情,却并不比有钱人家差多少。
看来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只要开心的时候都差不了多少。
难道没听说过穷人未必就过地不开心,有钱人也不一定过地就很开心!
杨天啸等人正玩地起劲,陈万福的老婆召芬忽然来了一句:“不知道三舅(杨孝银)现在怎么样?”
召芬这句话就像一阵寒风吹过众人的脸,大伙兴奋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一个个脸上都罩上了一层寒霜。
陈万奎仰起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杨天啸只觉得心口似乎被人捅了一刀,脸上露出了痛苦至极的表情。
任淑梅不知啥时走了进来,也道:“要是三舅公在这就好了,现在在牢里,那么大岁数,怎么受地了牢里的苦?”
杨天啸手里拿着牌,却再也打不出去了,脸色变成麻木般的痛苦,痛苦似的麻木。
杨人树猛吸一口烟道:“要不,等会我们再去看看他们?”
陈万奎道:“看什么?那些人根本不让我们看!”
任淑梅道:“就算还是不让我们看,我们再去给三舅存点钱也好啊?”
陈万福点点头道:“是啊!我也要去送点钱给三舅!”
任淑梅忽然望着杨天啸道:“老三,你去不去?”
杨天啸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到了前几天找沈良胜时的情景:那天,是个阴天,杨天啸在古城甲区的一家小卖店门口,给沈良胜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沈良胜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衣,脚上穿着毛拖鞋,走到杨天啸身前。
杨天啸看见沈良胜,像看见救星似的,尽管杨天啸心里很清楚沈良胜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但在杨天啸黒暗无望的心里,此时看见高中的同学沈良胜就像看见自己的亲人一样。
没等杨天啸开口,沈良胜却先开了口:“小杨,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也没什么办法,你大哥的案子太大了,我总不能为了你大哥而吃苍蝇!”
杨天啸痛苦的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我希望你能尽量帮帮我的家人,我的父亲已经几十岁了,身子又不怎么好,我怕父亲吃不了苦,还有我的大哥,听说牢里的人经常被人欺负,我希望你能尽量照顾一下我的大哥!”
沈良胜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尽力照顾你家人的,不过你大哥要是不听管教,那我还得按规矩来。”
杨天啸像个最忠心的下属似的,点点头道:“是。”
杨天啸望了远处一眼,道:“我现在能帮家人什么忙呢?我想多给家人存点钱,行吗?”
沈良胜想了一下道:“不用存太多钱,没用的,现在天冷了,你给家人送几件衣服吧!”
杨天啸眼睛里泛着泪光道:“好的!”
陈万奎看见杨天啸想事情入了神,用脚蹬了下杨天啸。
杨天啸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任淑梅道:“我们要去给三舅存点钱去,你去不去?”
杨天啸还没回答,杨人树却抢着道:“他怎么不去?我们都去,他会不去吗?”
杨天啸神情黯然的道:“去!我也去!”
三里监狱。
一个小屋子,可能是接待“贵宾”的地方。
中间一面墙,墙上部有一块长一米宽半米的铁栏杆,这面墙把这间小屋分成了两部分,也分成了两个世界。
杨天啸和陈万奎等亲戚都给杨孝银卢元香以及杨天龙存了钱,只不过每个人存地都不多,大概一百或者五十元。
杨天啸给大哥存钱时,发现亲戚送给他的火腿肠都没有动过一口,想到了大哥在牢里的情景,杨天啸心里一阵刺痛,很想大哭一场,要知道杨天龙最爱喝酒吃肉,如今酒是喝不到了,可是火腿肠却“舍不得”吃,可见杨天龙此时的心情如何!
杨天啸的嘴唇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以至于杨天啸在笔记本上签名时,手哆嗦地几乎写不出一个字!
杨天啸给父亲和大哥每人存了一百元,给后妈卢元香也存了五十元,杨天啸本想给父亲多存点,但想起沈良胜说过存多了没多大用,于是只存了一点点,杨天啸后来才知道他这样做犯了一个很严重也无法让人原谅的错误!
杨天啸在屋里等着的时候,似乎听到屋子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杨天啸有个预感:可能是大哥杨天龙在往外走,也许是沈良胜想让杨天啸和大哥见一面,可惜过了一会儿铁链声却越来越弱,终于听不见了。
杨天啸心里感到一阵失望和遗憾似的痛苦。
三十晚上,龙王庙的亲戚都聚集在陈万奎家,厨房里混和着菜香和肉香的水汽也到了最热最浓的时候。
炕上,桌子虽然很大,但也挤不下所有的人,于是任淑梅只好站到地上。
陈万英望着任淑梅笑道:“你站着可辛苦了!”
任淑梅也笑道:“怕啥?这样夹菜方便多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使得屋里过年的气氛更加浓厚!
杨天啸忘记了家人还在牢里受罪,大口大口的吃着,现在大哥杨天龙已经不在身边,没有了约束,杨天啸更是“为所欲为”,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哪个菜最爱吃就夹哪个菜,甚至专门就夹那一个菜,完全当其他人不存在一样。
其他人好像真的不存在似的,没有一个人说他,顶多有人多看他一眼而已!
杨天啸吃“累”了,偶尔停下筷子,心里虽然没有什么阴影,但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点不爽,不对劲,有点不惬意!
陈万奎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心里忽然想到了杨天龙,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伤痛的感慨:要是杨天龙现在还在的话,一定拼命和自己拼酒!
任淑梅瞅了老公一眼,道:“怎么了?酒不好喝吗?有酒喝就不错了!”
陈万奎盯了老婆一眼,陈万奎的脸色红红的,也不知是想到了杨天龙伤心所致,还是酒喝多了的缘故!
不过,陈万奎的酒喝地好像并不多啊?
陈万福见没人陪大哥喝酒,而老杨又“不胜酒力”,只好自己亲自陪着大哥喝两盅。
大家正吃地起劲,任淑梅忽然叹了口气道:“要是三舅在就好了!”
一句话搞地过年的气氛一下子淡了很多,陈万奎的眼睛更红了,杨人树本来就病愥愥的样子,现在更加“萎靡不振”,陈万英眼睛也红地很,也不知是伤心的,还是水汽薰的,眼里还含有几滴浊泪,将滴未滴,陈素华白晰的脸庞也变地红红的,好像喝醉了酒般,可是陈素华滴酒未沾啊?小袁没有陈万奎那么伤心,但脸色也变地很低沉很难看。
杨天啸呢?
杨天啸心里自然不好受,但在他脸上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也许只是别人很难从杨天啸的脸上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无奈罢了!
杨玉霞呢?
脸上伤心程度最小的应该算是她了,其实从到这里开始,一直到现在,杨玉霞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没什么变化!
陈万英放下筷子,眼睛湿湿地,望了老杨一眼,小声道:“不知三舅什么时候能回来?”说完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陈万英的眼泪一流,任淑梅的眼泪也受了“感染”,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任淑梅颤着嘴唇道:“听说三舅过完年就能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
任淑梅见没人搭腔,又望着老公陈万奎。
陈万奎早已放下筷子,眼睛瞅着饭桌,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想什么,听了任淑梅的话后,抬起头道:“三舅过完年会回来的,好像是三月份吧!”
小袁终于也搭腔道:“不是说三舅要坐一年半吗?”
陈万奎没有望小袁,又道:“听说在拘留所里呆的时间也算坐牢!”
陈万英眼睛亮了一点儿,喜道:“那就好了,我好想三舅快点回来!”
任淑梅瞅了陈万英一眼道:“可不是,我也好想三舅,昨天晚上做梦还梦见三舅了,唉,三舅在的时候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啊!”
其他人显然对她最后一句话深有同感,大部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三月份的一天,大地已经回春,万物开始复苏。
那是星期天的早上。
杨天啸正坐在家里看电视,杨玉霞也坐在三哥旁边看电视。
杨天啸其实是陪着小妹看电视,因为电视上放的是小妹爱看的动画片,而杨天啸早已经过了看动画片的年龄,所以当敲门声突然响起时,杨天啸先听到了。
杨天啸走到大门口,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杨天啸打开门,愣住了!
杨孝银头发很短,像刚还俗不久的和尚那么短,一脸的疲惫和伤心,身上穿着灰色的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黒色的马夹。
杨孝银整个形像就像是一个漂泊很多年尝尽了人间痛苦和磨难的浪子,艰难跋涉上万里终于回到家时的样子!
父亲终于回来了!
杨天啸在心里激愤的狂喊着,杨天啸的心情忽然间变地无比的激动与痛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