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学习时间快过去了,学校最后一次考试,杨天啸考了第二名,第一名是刘殿金。
虽然考了好成绩,却没有带给杨天啸好的心情。
因为好成绩并不一定能让杨天啸找到一份好工作。
这里是广州,当地人都习惯说广州话,杨天啸听不懂广东话,他也没有学会广东话。
而且学期为一年,大学的课程他们只学了一点儿“皮毛”,所以他们只能拿张“结业证”,结业证和毕业证差的远了。
所以杨天啸要找份好工作真的不容易,虽然学校负责安排工作,但安排的工作都不合杨天啸的“胃口”。
对于杨天啸这样拒绝学校安排工作的学生,学校会给学生免费提供一个上人才市场面试的机会。
记得那是七月份的一个周六,上午杨天啸跟着老师和其他几个想自己碰碰运气的学生一起到广州市的一个人才中心去找工作。
以杨天啸沉默寡言的性格,很难和别人沟通,别人问他对公司还有什么要求,杨天啸心里有点儿“怯场”,想说又不敢说,吱吱唔唔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就像人们常说的那种: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那种!
大部分招工的都对着杨天啸直揺头,脾气不好的甚至给他一个大大的冷眼。
好容易碰到一家愿意用杨天啸的厂家,杨天啸却又看不上。
——自己好歹也算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干这种出苦力的低等活?
七八月份正是广州市最热的时候,炙热的太阳一点儿都不体恤人们的辛劳,还是把最热最毒的阳光给了已经热地快要中暑的人们。
现在已经接近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太阳直射在地面,连路边的小狗都在到处寻找着能躲避烈日有点阴凉的地方。
阳光正烈,风也是烈的,这两种烈混合在一起,使人感觉像在空气中漂浮着一般。
杨天啸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炙热的阳光也照不亮他那颗阴暗冷漠而孤独的心。
杨天啸抬头看看高高的楼房,忽然觉得分外的恐惧与寂寞,他突然间感到无比的迷惘与担忧,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所以他也不知道以后的路应该如何走。
看来这里找工作是不行了,怎么办呢?杨天啸边走边在心里寻思。
刘殿金走到杨天啸身边,笑道:“哎,工作怎么样?找好了吗?”
杨天啸瞅了一下刘殿金兴奋的像喝醉了酒般红红的脸,揺揺头道:“没找好!”
刘殿金“哦”了一声,脸色有点失望的神情,似乎在为杨天啸而惋惜。
杨天啸望着好朋友道:“你呢?怎么样?”
刘殿金的语气不知是高兴还失望:“找了一个,也不怎么样,先凑合着干吧!”
两人说着说着走进了宿舍,杨天啸看到同宿舍的人大部分脸色都很好,剩下的虽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但脸色都很平静,没有杨天啸眼中的那种迷惘与担忧。
杨天啸像个木偶一样躺在床上,耳朵里不时传来室友得意的说话声,有的说的兴高采烈,口沬横飞。
杨天啸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禁有点后悔了,自己不该来的,也许应该再读一年的,如果自己不来的话,奶奶会不会走呢?
就算奶奶会走,自己也可以再见奶奶最后一面啊!
杨天啸在心里深深的痛悔和自责,他很想回去,不想在这里呆了,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可是自己如何向家里人解释?
走的时候答应父亲一定会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还想当个经理什么的!
可是现在才知道当时说的话有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原来世界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杨天啸活了二十年了,却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认清这个世界。
如果不回去又怎么办?
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立足?
杨天啸没有跟家人打招呼,因为他不敢和家里人说,也不知道如何向家里人解释,他拿着仅有的五百元钱,离开了这个羊城。
杨天啸算计好了,五百元钱路费是够了,当然他可能饿几天,因为他要尽可能省点钱。
万一钱不够怎么办?
在外举目无亲的,若是有点什么事,谁会帮他?
杨天啸还没有傻到太无知的地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杨天啸回家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最后杨天啸决定不再犹豫,一定要回家,即使家里人责怪他也不管了。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唯一的好友刘殿金时,刘殿金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有一种很遗憾,又似乎有一点儿不舍的神情。
刘殿金是在为杨天啸遗憾吗?
刘殿金是不是也有点舍不得杨天啸?毕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杨天啸是刘殿金最亲的“亲人”。
在这一年里,两人虽然很少说话,但特殊的关系使得他俩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梁天堂几次伙同他人欺负杨天啸时,刘殿金都挺身而出帮助杨天啸,虽然有时“效果”不是很好,但杨天啸心里却一直非常感激他。
以前在家的时候,杨天啸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离开家,离开那个生他养他,同时也给了他无数伤心往事的家。
但是在离开家的一年里,他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比他想像中还要复杂,还要恐怖。
他忽然想到家的好处,原来家纵然再破,再贫穷,也是一个家,虽然有时会让他伤心,但至少那是一个人真正可以栖身的地方。
杨天啸的家不管如何令他伤心,至少可以帮他遮风挡雨,可以让他有张床,可以安静的睡觉,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做个好梦。
梦就像人最好的疗伤圣药,尤其是对心伤的治疗。
梦虽然是虚幻的,不现实的,但梦至少可以让伤心的人暂时远离烦恼和忧伤,而且让人在残酷的现实世界还有一点寄托,精神上的寄托。
再伤心再孤寂的人都可以做个好梦,做梦是人最基本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正如人永远都无法控制别人怎么想,想什么。
人最可贵的自由其实是你永远都无法控制别人的思想,或者说别人永远都无法控制你的思想。
——你心里想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也只有你自己才“说了算”。
就在节气上已经立秋但天气却丝毫看不出立秋之像的日子,杨天啸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回程。
火车上,广播里正放着姜育恒的歌曲:有没有人告诉你,这样回去的路不好走……
伤感而忧郁的歌声打动了杨天啸伤痕累累的疲倦之极的心,同时心里一惊:这样回去的路不好走?
难道我往回走的路不好走吗?
可是不管回去的路是否好走,他都得回去!
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到了北京车站,下车后准备买张去大连的车票,一摸兜心里忽然一惊,兜里仅有的二百元钱竟然不翼而飞,杨天啸一下子慌了,所有的兜都翻了个遍,希望能放在别的兜里,但很快地他就失望了,钱不知何时没有了,或者说被人偷了。
杨天啸仔细回想火车上的情景,一定是在车上魂不守舍的时候被人摸跑了,杨天啸一下子变地很沮丧,同时感到担忧和恐惧。
杨天啸一下子茫然了,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找人求助,找谁求助?
正在杨天啸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时,忽然看到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从他身前走过。
杨天啸的眼睛一亮,心情也好了点,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杨天啸找到车站派出所,向民警反映了自己的遭遇,希望能得到民警的帮助,帮他买张车票让他可以回家。
民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天啸道:“杨天啸!”
民警又道:“你在哪里上学?”
杨天啸道:“广州市工商管理学校。”
民警点点头,盯着杨天啸道:“你的钱被人偷了?”
杨天啸点点头道:“是的。”
民警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杨天啸的话是否属实,又似乎在观察杨天啸是否真的是学生。
因为杨天啸的学期是一年制的,所以没有学生证,就算学校能办,现在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也正因为杨天啸拿不出学生证,所以民警对杨天啸的话半信半疑。
最后,民警道:“这样吧,你给学校打个电话,让学校给你证明一下。”
杨天啸犹豫了,因为他不知道学校的电话号码,而且他现在已经不是学校的人了,他不知道学校肯不肯帮他。
最后杨天啸失望的走了。
杨天啸正默默的走着,一个男的,三十多岁,短发,走到杨天啸身边,道:“嘿,要不要住店?”
杨天啸望了他一眼,心里犹豫了一下。
那个人见杨天啸犹豫了一下,以为他要住店,硬拉着杨天啸往旅店走去。
杨天啸“身不由己”的跟着那个人走到旅店,服务员问杨天啸:“你住单间,还是双人间?”
杨天啸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拉杨天啸来的那个人见杨天啸面有难色,于是问道:“怎么了?我这里又不是黒店,放心了!”
杨天啸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小声道:“我的钱被偷了。”
杨天啸话还未说完,服务员脸上马上露出鄙夷之色,还用冷眼扫了带杨天啸来的那个人一眼。
带杨天啸来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望着杨天啸道:“你现在一点儿钱都没有了?”
这个人明知杨天啸没有钱,却还要这样问,只是心里存着一丝希望,但愿杨天啸能有点钱。
结果却令他以及那个服务员很失望。
“我现在没有钱,不过——”杨天啸道。
那个人和服务员异口同声的道:“不过怎么?”
杨天啸道:“我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人给我寄点钱!”
两个人对望一眼,似乎都在考虑要不要先让他住下来。
过了一会儿,也许带杨天啸来的人觉得人是他带来的,他要对杨天啸以及这件事负责,于是那个人望着服务员道:“那就让他先住下来吧!”
服务员也望了那个人一眼,只好同意了。
那个人第二天带杨天啸到外面的电话亭子打电话。
杨天啸给家里打了电话,杨孝银接了电话,开始还有点不相信,于是让杨天啸先住着,他过几天给杨天啸汇钱。
杨天啸一等就是几天,这几天那个带杨天啸住店的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似乎怕杨天啸逃走了。
也许杨孝银怕杨天啸被人绑架了,和老大老二商量了一下,过了四天才给杨天啸汇了五百元钱。
杨天啸取出五百元钱,把住店费结了,再买张车票,身上几乎就没有钱了,真是裤兜比脸还干净。
杨天啸风尘仆仆的回到家,父亲打开门,看到杨天啸时脸色似乎有点愣住了。
杨天啸像个逃兵一样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父亲才让开身子让杨天啸进去。
杨天啸走进自己的屋子,坐了一会儿,又走到奶奶的屋子,在门口时杨天啸犹豫了一阵儿,心里忽然有一种恐惧的情绪,不敢进去。
杨天啸慢慢的走进屋里,他感觉奶奶似乎还在屋子里,而进去之后没有看到奶奶,他才真实的感受到奶奶已经离他而去。
想到奶奶曾经在他的屋子里求他换间屋子时,杨天啸的心一阵儿抽痛,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狂涌而出。
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