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龙参军半年后,从吉林调回了大连陆军学院,这当然是杨孝银通过关系搞的。
杨天龙被调到了大连陆军学院的练习营汽车连开车。
那天杨天龙穿着一身绿军装回到家里,杨天龙看见了小弟,高兴的很。
杨天啸看到了大哥回来,心里一惊,仿佛从前做过的一个噩梦,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虽然只隔了半年,杨天啸却觉得大哥“陌生”了很多,好像第一次和他见面似的。
杨天龙从黑色的大包里,拿出了一大袋的馒头,又白又大的馒头,杨天啸已有很久没有尝过馒头的美味了,杨天啸恨不得马上拿一个尝尝。
杨天龙似乎看出了小弟的心事,从袋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小弟,杨天啸迟疑着接了过去,接过去后,马上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奶奶笑道:“小心点,别噎着了!”
杨天龙一张黒脸也笑笑道:“小弟,别着急,想吃,大哥以后多带点回来给你。”
杨孝银在一旁谨慎的道:“还是小心点,千万别让人看到了。”
杨天龙又笑了一下道:“没事的,爸,我和炊事班的人关系好的很!”
杨孝银想想道:“这事时间长了,影响不好啊!”
杨天龙道:“爸爸,你就放心吧,家里生活不好,小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点好东西怎么行啊!”
杨孝银没有再说什么。
杨天林也过来拿了一个馒头吃。
晚上,杨天龙和奶奶及两个弟弟在餐厅吃饭。
杨天林问大哥:“当兵很好玩吧?”
杨天龙“哼”了一声道:“好玩?”
杨天林道:“是啊!还可以打枪啊!”
杨天龙叹了口气道:“我也以为很好玩,谁知道能累死你,吃的也不好!”
杨天林奇道:“怎么会吃不好?不是天天吃大米白面吗?”
杨天龙道:“是吃大米白面,不过他们做的不好吃!”
“哦。”杨天林道:“那你打过枪没有?”
“那还用说!肯定打过!”杨天龙很自豪的道:“不打枪那当兵干什么?”
“手榴弹呢?”杨天林又问。
“扔过。”杨天龙道,“那玩意最危险,声音可响了,能把你耳朵震聋了!”
杨天林有点羡慕的道:“唉,早知道我也去当兵了!”
杨天龙道:“当兵也不一定就很好,你在技术学校学点技术不是也很好吗?”
杨天林道:“啥技术啊?将来不一定能用得上呢!”
杨天龙道:“算了,你还是好好学吧,将来总会用得上的!”
杨天林又道:“开车是不是很过瘾?”
杨天龙得意地笑道:“你说呢?”
杨天林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揺了揺头。
夜已深,杨天龙爬到小弟的床上,小声道:“小弟,今晚和你一起睡了。”
杨天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轻轻而微微的点下头。
杨天龙道:“现在学习怎么样?挺好吗?”
杨天啸没有吱声。
杨天龙见小弟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生气,只是笑笑道:“好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以后的日子,杨天龙经常请假回来,时常带点部队的馒头或者包子什么的回家。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家的两个亲戚来到了杨天啸家。
一个是杨天啸的堂哥杨人树,一个是杨天啸的远房表哥陈万福。
两个人从老家带来了很多老家的土特产,腊肉腊肠,还有豆腐乳等等。
两个人穿着都很邋遢,衣服有点脏,似乎还有点油光铮亮的,应该是吃饭洒的油没有洗干净。
这两个人让杨天啸印象最深的是陈万福,原因不是他长地帅,也不是他长地特别,而是他的臭脚。
他的臭脚实在太臭,臭的连被子都带着一股臭脚丫子味!
杨孝银那时是部队的高级干部,在老家是很有名的,后来很多老家的亲戚,甚至非亲非故的人也来投奔他。
杨人树拍拍杨天啸的肩膀,笑道:“这是老三吧,长这么大了!”
杨天啸好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似的,脑筋反应很慢,半晌都没说话。
杨孝银在旁边有点生气的道:“一点儿礼貌都没有,堂哥问你话,你也不回答!”
杨人树咧着嘴笑道:“没事,没事!可能时间久了,不认识我了吧?”
过了几天,杨孝银帮这两个亲戚在地方工厂找了点活干。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记得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杨孝银把三个儿子召集到了一起,说有件大事要和他们商量。
屋里的光线不是很亮,杨孝银的神色也很暗淡,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从他的表情还可以看出他有心事,这个心事很重,重的让他难以抉择。
杨孝银站在窗前的床头柜边,床头柜边的床上就是柳善花,柳善花的脸色也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其实自从出了车祸以后,当知道自己左半边身子完全瘫痪,已成了一个废人时候,柳善花好几次想到了死,也许她不想连累这个家。
杨孝银几次“苦口婆心”的劝她,劝的自己的口水都流干了,后来柳善花看在三个儿子的“份上”,才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实际上她也舍不得三个孩子 。
杨天龙兄弟三个坐在沙发上和椅子上,也许是受了父亲的感染,兄弟三个的情绪也很沉重。
这其中,杨天啸只是受了他们的感染而已。
杨天龙和杨天林的双眼阴暗无神,充满了痛苦和彷徨,忧伤和失落。
只有杨天啸的神色平静的很,他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等待“命运”的发落!
或者像一个无主孤魂,飘飘荡荡,不知去向何方?
杨孝银缓缓的道:“我已经转业了,转业费的一部分留给我和你们的母亲用,剩下一部分有2100元钱,准备给母亲治病用,如果你们不同意,就分成三份,你们兄弟每人一份,毎人700元。到底如何处理,你们自己决定。”
杨孝银慢慢地望了他们一眼,杨孝银看得很慢,好像怕看过之后会记不住似的,哀伤而沉痛的道:“如果你们想要钱,我就把钱给你们,不过以后你们结婚我们就不管了!”
杨天龙和杨天林沉默着,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却更加忧伤,他们的表情也充满了一种透入骨髓般的绝望!
杨天啸的脸色却还是很平静,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杨天啸就像一个得道高僧,已经修炼了几千年般,四大皆空,六根皆净!
可是杨天啸只有十来岁,他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
杨天龙和杨天林的内心世界,就像台风肆虐的海面,波涛汹涌,惊涛骇浪般危险!
而杨天啸的内心却像一面平静的湖水,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儿涟渏。
也许杨孝银的内心也是惊涛骇浪般吓人。
他们三个的内心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一页孤舟,在狂风暴雨中随时都可能沉没。
他们无法彼此相救,因为他们连自救的力量都没有了!
杨天龙和杨天林两兄弟心里痛苦的挣扎了很久,最后,杨天龙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出奇的平静。
——难道他内心里的风暴已经平息?
——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杨天龙慢慢地走了过去,他的目光有点直直的,还有点类似老年人的痴呆!
杨天龙走到父亲身边,望了一下母亲,他看见母亲的双眼挤满了泪水,伤心的泪水从柳善花有点变形的脸颊上流了下来,流到枕头上,枕头湿了一大片。
杨天龙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慢慢地从桌上拿起了笔。
笔很轻,但他拿笔的动作却让人感觉他似乎在提一根几百斤重的铁棍似的!
杨孝银的视线也模糊了。
杨天龙默默的签了名字,他自己的名字,他的脸色忽然现出了一种死士般残忍冷酷的麻木,他慢慢地走了回去。
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这来来回回的几步路,他的内心世界却像过了几十年似的!
然后,杨天林也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到床头柜边,他没有看母亲的脸,也没有看父亲的脸。
——他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抑或不忍看?
他拿起了笔,看着那张写着父亲清秀整齐的笔迹的纸,看着那张可能会改变他一生命运的纸,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拿起笔,在纸上郑重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最小的弟弟。
杨天啸看见两个哥哥都签完了字,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了过去。
杨天啸拿起了笔,正准备签字,大哥叫道:“不要签!”
杨天林也喊道:“老三!不要签!”
杨孝银伸出有了“皱纹”的手,握住了杨天啸抓笔的手。
杨天啸抬起头,看见了父亲满眼的泪水。
杨孝银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抖动的太厉害,无法说出话来。
最后,杨孝银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松开了手。
其实杨天啸不知道该签还是不该签,他只是跟着两个哥哥走,他看见两个哥哥都签完了,“本能”的觉得该自己签了,杨天啸拿起了笔,写下了难看的三个字——他的名字!
杨天啸不知道签了之后,到底是福还是祸。
纵然他的两个哥哥也未必知道的很清楚,何况杨天啸还这么小,更何况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地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