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很普通的瓦房,只有一层半,要不是上面也就是第二层房子只盖了一半的话,这所很普通的房子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就像黄梅秀的人一样,如果黄梅秀站在人群中,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她!
别人家正门前都有一个围墙围起来的院子,而黄梅秀家则没有,顶多只是门前有一块不大的空地而已!
没有装修的大门,敞开着,门外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婆婆,正在拿着簸箕筛东西。
杨天啸看见老婆婆,心里猜到了几分,果然黄梅秀冲着老婆婆道:“妈,人来了!”
老婆婆笑道:“什么人来了?也不说清楚!”
黄梅秀的丑脸一下子红了,嗫嚅着道:“妈,你瞎说什么?”
老婆婆又笑了,露出了没有几颗牙齿的口。
杨天啸看着老婆婆干瘪的嘴唇,心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叫妈吧,又实在叫不出口。
黄梅秀道:“这是我妈!”
杨天啸道:“哦!”
老婆婆一只手朝屋里指了下道:“快进屋吧!外面冷!”
杨天啸没有听懂岳母的话,但看懂了她的手势,于是跟着黄梅秀进了屋!
屋里一张圆桌子旁边,坐着几个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长地不高,有点书生气和憨厚相的老者就是黄梅秀的父亲。
黄梅秀冲着父亲道:“爸爸,小天来了!”
黄梅秀的父亲本来脸就很红,现在更加红了,点点头道:“来了,好啊!快坐!快坐!”说完左右看看,好像在给杨天啸找凳子,黄梅秀却早已给杨天啸找到一张凳子,要杨天啸坐下。
杨天啸却没有坐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或者主要目的不是看望黄梅秀的父母,而是要接回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
桌子旁边的空地上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很脏,油光铮亮的。
杨天啸在几个小孩子脸上来回转了几次,始终不敢肯定哪个是自己的女儿,后来凭借父女的天性终于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个子最矮,穿着又破又脏,头了乱乱的,活像个小叫化子,杨天啸看见了,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和愧疚!
杨天啸蹲下来,两手抓着女儿瘦弱的双臂,轻声道:“珊珊!是我!我是爸爸,还记得吗?”
珊珊惊恐的望着杨天啸,嘴巴张开却没有说一个字!
杨天啸转身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袋“开心果”,打开包装,递给女儿道:“看,爸爸给你买了好吃的,快拿着!”
珊珊慢慢地伸出小手,杨天啸看见女儿的手冻地通红,心里又是一阵心痛和内疚。
珊珊把食品接在手中,却没有吃,还是有点惊恐的望着父亲。
黄梅秀瞅着女儿道:“来,毛毛,妈妈抱抱!”黄梅秀家的人习惯叫杨天啸的女儿为“毛毛”!
谁知女儿听了黄梅秀的话后,情绪却很激动,大声道:“你不是我妈妈!”
黄梅秀奇道:“我怎么不是你妈妈?”
女儿恨声道:“你是广州的妈妈,我要大连的妈妈!”
黄梅秀听了,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心里却是一种心痛的心酸!
黄梅秀用手抺了下眼睛,柔声道:“我是广州的妈妈,我也是大连的妈妈!”
女儿却不肯相信,反复恨恨的道:“你不是,你不是!”
杨天啸从皮箱里又拿出了两套秋衣秋裤,递给岳父和岳母各一套,道:“这是我买的,送给你们的!”
黄梅秀的父亲和母亲都很开心的接了过去,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其实这两套衣服并不贵,只有十多元钱一套,可是黄梅秀的父母为什么还是那么开心,笑地这样高兴?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两套衣服其实很便宜,而他们以为衣服很贵,是这样吗?
还是这两套浅蓝色的衣服很漂亮,他们很喜欢?
湖北地处中国的中原地带,天气在冬天不是很冷,但是如果在冬天房子里没有取暖设备就会很冷了。
黄梅秀家的新房子刚建成不久,这还是听说杨天啸要来,黄梅秀的二弟才给父亲寄了几千元钱装修一下。
如果杨天啸不来的话,她二弟会给父亲钱装修房子吗?
可惜黄梅秀的二弟黄社明寄地钱太少,所以二楼只盖了一半,也因此造成了黄社明的独生子黄俊杰从二楼掉下来,出了大事。
这纯属意外,顶多算“失误”!
问题是,黄社明会这样想吗?
黄社明的老婆以及黄梅秀家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吗?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跟杨天啸说起这事,但杨天啸心里知道他们一定很恨自己,也恨黄梅秀,恨自己和黄梅秀不应该把女儿送到娘家来!
黄梅秀家的房子几乎“四面通风”,尤其是进门口处,虽然中间烧着火盆,但也只有靠近火盆处才能感觉到一点儿热量,离地稍微远点就能感觉到让人冷到心里的寒气!
黄梅秀的父母年事已高,年轻时没有攒到什么钱,就像杨天啸的父亲一样,只不过杨天啸的家是被母亲的病给拖累了,黄梅秀家又是如何呢?
黄梅秀的父亲以前教过书,后来做点小生意,不过生意没有做好,黄梅秀的母亲是“纯农村人”,一辈子除了干农活外,几乎什么也不懂!
晚上,杨天啸两口子,黄梅秀的父母和小弟在家一起吃年饭,黄梅秀的二弟在南方深圳市没有回来,大弟在大悟县城老婆的娘家没有回来!
在饭桌子上,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子,好像是黄梅秀的什么亲戚!
菜呢?
几乎清一色是“猪肉”,什么炖排骨,炸瘦肉丸子等等,唯一的素菜是“莲藕片”,莲藕片还是和排骨一起炖地,杨天啸开始还以为是土豆,结果吃了以后才知道是莲藕。
杨天啸对此大为失望,记得在自己家每次过年时,都是十几个菜,什么鸡鸭鱼肉都基本全了,包括尖椒蒜苔甚至茄子等等这些夏天才有的菜,父亲也会买很多。
一般过年前几天,父亲都会提前炸豆腐丸子,瘦肉丸子,还有炸排骨和带鱼等等,那时候可是杨天啸最开心地时候,因为他可以大快朵颐,吃个够!
即使母亲还瘫痪在床,但过年的标准始终如一,从来没有变过!
如今第一次在老婆的娘家过年,吃地菜实在是少地可怜,偏偏又不怎么合口味,不过,还好,杨天啸毕竟是“文化人”,虽然心里对这样的“招待”很不满意,但嘴上却没有说什么,甚至黄梅秀的家人都没有在杨天啸的脸上看出不满之色!
晚上,外面已经黒透了,可是屋里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屋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而且杨天啸睡觉的屋又黒又潮又冷,屋里没有任何取暖之物。
本来按湖北老家的习俗,黄梅秀是不能和杨天啸一起睡的,但黄梅秀半夜却偷偷过来了,当然杨天啸也没有拒绝!
第二天,杨天啸睡到很晚才起床。
外面飘飘扬扬地下着大雪,雪花很大,甚至比大连的雪花还大,地上原本是雪水融化后变地泥泞的路面,现在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杨天啸抱着自己可爱的小女儿,女儿已经穿上母亲昨天现买地新衣,红色的外套映得女儿的小脸蛋红扑扑的。
也许是父女的天性终于在女儿身上显现,也可能是杨天啸给女儿买的好吃的东西起了作用,女儿渐渐地接受了父亲,不到两天,女儿就天天缠着父亲说要回大连,要回去找大连的妈妈!
黄梅秀每次听到这话,虽然心里又痛又悔,脸上却笑出了眼泪!
杨天啸在外面看着大雪纷飞的景物,心里却像这纷飞的大雪一样飘飘扬扬的。
黄梅秀走到门口叫杨天啸进去吃饭。
饭当然是一样的,不论何时何地主食大米饭都是一样的,可是有点不正常的是菜居然和昨天的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昨天晚上吃剩的菜再热一下而已!
杨天啸当然吃不好,而且盘子里虽然肉很多,但几乎都是肥肉,而杨天啸从小就不吃肥肉。
杨天啸想吃点尖椒蒜苔什么的,都吃不到。
杨天啸在黄梅秀家呆了五六天,就决定回大连了。
黄梅秀送杨天啸父女俩直到河南信阳火车站,在车站走的时候,杨天啸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皮箱。
女儿把父亲抱地紧紧的,眼睛盯着火车,脸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看样子是着急回大连好找他的“大连妈妈”!
黄梅秀想抱抱女儿,可女儿死活不让,杨天啸抱着女儿向车上走去,女儿直到上车都没有回头望一眼妈妈!
杨天啸偶然一回头,看见黄梅秀的脸上全是眼泪,眼睛里还有很多没有流下来。
现在是大年之后的初四,车上的人流却很挤,连走廊及上下车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杨天啸上车时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在两车厢相接的地方坐着,而且这里离厕所很近,上厕所也很方便!
车子走了没几分钟,杨天啸的这个决定就显出了卓见的预感:车厢内人很多,窗户紧闭,又没有空调,所以车厢内是又热又闷。
可是在上下车的地方也不好过,这里挤满了人不说,想伸个脚都成了一种“奢望”,杨天啸只能蜷缩着两腿,坐在皮箱上,怀里抱着珊珊!
车子走了一会儿,杨天啸就感到一阵阵寒流袭来,怀里的女儿冷地睡不着,杨天啸知道女儿冷,就把自己的外套扣子解开,把女儿半围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女儿取暖。
即便是这样,女儿在火车走到半路时还是感冒了,杨天啸虽然心里着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虽然周围都是“人”,可是又能找谁相助?又有谁能相助?
一个人只有走到了外面,走到了一个陌生而孤独的环境,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火车走了两天两夜,终于回到了大连父亲家。
到了父亲家,父亲开始居然没认出来,过了一会儿叹道:“几个月不见,长这么大了!”
女儿望着父亲,又望望这个温暖而陌生的房子,道:“爸爸,这是哪里啊?”
杨孝银听了女儿的话后,又是一阵有点异样的感慨:“唉,怎么连口音都变了?”
卢元香望着杨天啸的女儿,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妹妹,你来了,让奶奶抱抱好吗?”
女儿却似乎和父亲一样对卢元香有种“天生”的厌烦,看着卢元香张开双臂要抱自己,却躲着后奶奶,直往杨天啸的身后钻。
卢元香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不阴不阳的道:“和父亲一个样子!”
杨天啸回到自己以前的屋子里坐着,父亲走了进来,杨天啸抬头望了一眼父亲,发觉父亲脸上虽然仍然有一点儿愁容,但气色显然比以前好多了。
看来后妈卢元香还是有点“用处”的,或者说有点功劳,父亲虽然还是比以前有点苍老,但脸上却没有了母亲离去之前那段时光,脸上经常能看见的疲惫与疲倦,痛苦与恐惧!
杨天啸知道父亲进来一定有话要说,但他没想到父亲说的话却让自己很吃惊,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杨孝银淡淡的望着小儿子,道:“你们回来了,还是快点去找个地方吧,好不好?”
杨孝银虽然用一种商量的口气说话,但杨天啸却听不出一点儿商量的口气!
杨天啸心里很烦躁,但牛脾气也出来了,好吧,找就找,不在家里住就不住吧!
杨天啸心里又有了以前每次受委曲和打击后那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杨天啸把女儿留在了父亲家,自己一个人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外面正下着大雪,几片雪花钻进杨天啸的后脖颈,冰凉冰凉的,但寒意也让杨天啸烦燥不安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
杨天啸在熟悉的环境里到处寻找,终于在一个人工湖的北面找到了一个“贫民窟”,虽然这里又脏又乱,但却很适合杨天啸:房租便宜!
杨天啸到市场上找了辆小货车,把寄存在父亲家的一点儿破烂家当搬到了自己的“新居”,和女儿开始了一段永生难忘的相依为命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