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志被捕啦!”
秘书汗水涔涔地撞开冯先生书房的门,神色慌张地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谁被捕了?”
“洪志呀!”
冯先生正站在自己特制的书桌前,拿着毛笔练字,听到秘书的报告,他淡淡地笑了笑,手中的毛笔依然稳稳地在宣纸上移动着,直到写完一个字,才不慌不忙地把笔搁在笔架上。
“小群在德国读书,怎么会被捕?不要又是什么谣言吧?那一年,日本人还说洪国阵亡了呢,结果怎么样?嘿嘿……”
“先生,这回可是真的!”秘书急得用脚后跟咚咚地跺着地面,几乎像是要喊起来了,“洪志的老校长的电报都来了,您看,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确确实实是真的!”
冯先生的面色不由得认真起来了。秘书是个办事稳重、注意礼节的人,在自己面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反常过。说不定真的出什么事了!
“我没戴花镜,就不看电报了。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电报上说,”秘书抬起袖管,擦擦额上的汗水,神情紧张地说,“洪志有通共嫌疑,被德国当局抓了起来……”
“通共?!”听到这两个字,冯先生惊讶得张开了嘴巴,一把抓过电报,摊在手上,向后仰起头,眯缝起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这还真是件事情哩!德国纳粹的反共政策,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他们对共产党的残酷劲儿,冯先生更是早有耳闻。而今,洪志担着这么个罪名锒铛入狱,弄不好连生命也保不住呀!冯先生的眉头渐渐地拧成了个疙瘩,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明显了。
“他们手里掌握着什么证据吗?”
“好像没有,”秘书答道,“听说,那边只是讲洪志有通共的嫌疑……”
“怎么,他们抓小群,事先通知咱们大使馆了?”
“没有,大使馆也不知道。”
“哼,又是特务手段,这帮浑蛋玩意儿,都是一路货色!”
冯先生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哼哼地在书房里兜开了圈子。
他真的着起急来了。
表面上,冯先生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但和大多数父亲一样,他的胸膛里也跳动着一颗慈祥的心。和孩子们在一起,常常是他最快活的时刻。孩子们可以随意在他的肩头、膝盖上玩耍,同父亲做各种各样的游戏。洪志小时候,也没少在他面前淘气。他至今还能回忆起洪志孩提时的模样来。这些年来,也许是年龄增长的关系,冯先生对孩子们的牵挂越来越强烈了。洪志一直在国外求学,不在身边,更使他时时念念不已。现在,儿子遭到这么大的不幸,他心里怎么能不疼得慌呢?
“先生,赶快想想办法吧,德国纳粹可是心黑手狠哪!”
秘书见冯先生只是闷不作声地踱步,急得直扯他的袖子。
冯先生在书桌旁站住了。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秘书想了想,说:“咱们通过外交途径,能不能向德国当局交涉?……”
“这办法不行。”冯先生抬手止住了秘书的话,“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外交部?见了洋人,他们只知道低头弯腰,恨不得追着人家叫洋爸爸。他们怎么能为你办这样的事情!”
“那,咱们通过关系,找找德国的熟人…… ”秘书又想了个主意。
“还是不行,”冯先生沉思着摇了摇头,“事情这样急,等咱们找到人,什么都晚了。”
这不行,那也不行,可是,怎么样才行呢?
客厅里静得出奇,案上座钟的走动声,像是突然比平日里大了几十倍,显得格外刺耳。秘书的脑门儿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时间就是生命啊,若总是这样拖延下去,那后果可是……
秘书实在不愿意想下去了。
冯先生这时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自己沏了杯茶,轻轻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慢慢腾腾地饮起了茶水。过了三五分钟光景,冯先生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像是闪过了一道亮光,手中的茶杯咚地落到桌子上。
“你说,对待不讲理的人,是不是也应该不讲理?”
“这,”秘书被冯先生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好像,好像,也可以…… ”
“哈哈哈…… 我猜你就得这么说。好吧,你去把邹参谋给我请来。”冯先生笑着挥了挥手。
这真是不可思议,叫邹参谋来干啥?那是一个身强力壮的莽汉子,要是卖点儿力气什么的,找他还可以,现在能用得着他吗?
秘书虽然心里这样想,却没敢说出来。冯先生决定了的事情,那是任何人也难以改变的,秘书当然不愿意去碰这个钉子。
请来了邹参谋,冯先生不动声色地把洪志在德国被捕的事情说了一遍。
“邹参谋,为洪志的事,我派你去办件差事!”
“冯先生,您就下命令吧!就是让我去德国劫狱,也成!”邹参谋挺着胸脯,来了个标准的立正姿势,瓮声瓮气地回答。
“好样儿的!你挑两个膀大腰粗的警卫,去趟德国大使馆,见见陶德曼大使,”冯先生满意地拍拍邹参谋的肩膀,果断地下了命令,“你说是传我的原话,问问他,德国当局凭什么要抓冯洪志?为什么事先不通知中国大使馆?然后,你就给他来个最后通牒,你这样对他说:‘我限你二十四小时,放出冯洪志。若是不然,我就派兵看住你大使馆,你的人出来一个,我就抓一个!’记住,说话一定要有点儿气势,让他知道知道,中国人并不都是稀松货!”
接到这样的任务,邹参谋喜得眉开眼笑:
“报告先生,这件差事我保证能办好!”
打发走邹参谋,冯先生端起书案上的茶杯,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你看我的办法怎么样?”
“高明!高明!”秘书由衷地发出了赞叹之声,“您的办法肯定能管用。陶德曼知道您的脾气,他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我想,这件事的解决,很可能用不了二十四小时……”
到底是跟过冯先生多年的人,秘书果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十几个小时之后,冯先生办公处又接到了一封发自德国的电报,电报中说,洪志已经回到他的寓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