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重庆西行不远,有个地方叫青木关。自从山城变成“陪都”之后,这里突然设立了一个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水陆路交通检查站”。
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军统”吗!一个特务组织,怎么会管理起水陆路交通来了呢?这里面当然有些奥秘。如果光从挂在路边的牌子上,确实是看不明白的。但是,过了不长一段时间,人们就从切身感受上知道它的厉害了。
有一天,当时享有盛名的大律师沈钧儒先生,从市里乘公共汽车去璧山县办理一件讼案。车到青木关检查站,上来两个满脸横肉的特务,不由分说,硬是把沈先生“请”下了汽车。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沈先生气得胡须直抖,“我叫沈钧儒,我是律师,我是去璧山办理讼案……”
“这我们都知道。我们找的就是你,”特务们不耐烦地晃着肩膀,蛮不讲理地说,“璧山你就不要去了,还是回市里吧!”
“你们,”沈钧儒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交通检查站的牌子,厉声说,“你们检查的是交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触犯交通规则,你们凭什么扣留我?”
“哪里,哪里,我们怎么敢扣留沈老先生,”特务故意换了一副笑脸,嬉皮笑脸地拽住沈钧儒的胳膊,“我们只是请您回重庆市里。”
“我今天上午必须要赶到璧山,人家那里要开庭……”
特务们哪里管这一套,若不是为这件讼案,他们可能早就放沈先生过去了。
“沈先生,你还是回去的好,我们给你找一辆回重庆的便车,保证把你送到家里。而且,不收你的车钱。”
这一点,特务们倒是没有说空话。在这里通过的大小车辆,有哪个敢不听从“交通”检查站的调遣呢!璧山没有去成,沈老先生越琢磨越气得慌,回到重庆,就去找冯玉祥先生,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对蒋介石豢养的这帮特务,冯先生也早就憋上了一肚子火。平常出去,身后总是有盯梢的,房前屋后,更少不了特务的影子。可是,想和他们面对面地打打交道,却又抓不着他们的手腕子。现在,特务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横行,怎么能放过他们!
“沈先生,你就不要生气了,生气也没有用。”冯先生咬着牙根,拍了一下桌子,“过些天,找个机会,我去那里看看……”
也真是“不巧不成书”,没过多长时间,机会就来了:九江中学的师生邀请冯先生去讲演,从重庆到这所中学的所在地,恰恰要经过青木关。
这一天,冯先生特意挑选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卫士,坐着汽车上了路。到了青木关检查站前,气氛果然不一般。一个手执小红旗的特务,站在路当中,拦住了冯先生的汽车。
“干什么的,停车检查!”
随从副官应声下车,指了指车头上镶的一个小白牌儿,说:“看看这个,还不行吗?”
原来,冯先生的汽车上,有个白地红字的圆牌儿,上面写着一个“特”字。这是一个特别通行证。凭着它,进蒋介石的府邸都不用停车,可以一直开到老蒋的办公室门前。在重庆,像这样挂牌儿的汽车,可能连十辆也不到。
特务看了看车前的牌儿,冷着面孔,晃了晃脑袋:“这玩意儿,在我们这里不管用!除了蒋委员长,无论是谁,都要接受我们的检查。你们这是谁的车子?”
“冯副委员长的。”
“车上坐的是谁?”
“就是冯副委员长。”
“你们要到哪里去?”
“到来凤驿(九江中学所在地)。”
盘查到这种地步,副官本以为差不多了,回身坐到汽车前座上,准备开车。哪里想到,特务依然站在路当中,装模作样地发问:“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坐在汽车后座上的冯玉祥先生,这时候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这帮狗东西,连我都敢欺侮,对老百姓,不就更凶了吗!”
想到这里,冯先生摇下车窗玻璃,冲特务瞪起了眼珠子:
“我要去那里拉屎,怎么着?”
冯先生这突如其来的一答,把特务给造愣了。他眨巴眨巴眼皮,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应答的话来。可是,特务依然没有放行的意思,手里摸着小红旗,站在汽车前面,不肯躲开。
冯先生联想起沈钧儒先生的那段遭遇,霍地变了脸色,转过身来,大声喝令司机:
“老郭,开车压死他!”
冯先生一声令下,司机立刻踩动了马达,几个随行警卫也一个个横眉立目地掏出了枪械。汽车猛地向前一冲,直向那个特务撞了过去。
特务们大都是属狗的,只要棍子打在身上,马上就会变成另一副模样。“军统”特务当然也不会例外。冯先生的汽车刚一启动,他赶忙跑到路边,举起绿旗,同意放行了。
从这以后,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青木关“水陆路交通检查站”,再也不敢拦冯副委员长的汽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