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二首
其一
巫峡盘涡晓,黔阳贡物秋。
丹砂同陨石,翠羽共沉舟。
羁使空斜影,龙宫閟积流。
篙工幸不溺,俄顷逐轻鸥。
其二
竹宫时望拜,桂馆或求仙。
姹女凌波日,神光照夜年。
徒闻斩蛟剑,无复爨犀船。
使者随秋色,迢迢独上天。
子美在严县令提供的居所住了一年多,才找到更合适的居所:西阁,也叫江边阁。这处房子在白帝山腰,正对瞿塘峡口和滟滪堆,他在这里写了好多首短诗,有好多佳句,先集中介绍一下:
“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宿江边阁》)
“恍惚寒江暮,逶迤白雾昏。山虚风落石,楼静月侵门。击柝(打更)可怜子,无衣何处村。时危关百虑,盗贼尔犹存。”(《西阁夜》)
“露下天高秋气清,空山独夜旅魂惊。疏灯自照孤帆宿,新月犹悬双杵鸣。”(《夜》)
“西阁百寻余,中宵步绮疏。飞星过水白,落月动沙虚。”(《中宵》)
“雨晴山不改,晴罢峡如新。”(《雨晴》)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月》)
“玉露团清影,银河没半轮。”(《江舟》)
“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吹笛》)
《覆舟二首》是子美住在西阁时亲眼目睹江上翻船事故写成的,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船,船上装的是为皇宫采购的丹药等求仙求长生不老的物资,正好可被子美用来讽谏一番。
其一讲朝廷秋季采买船,满载贡物从黔阳(今重庆黔江)上水而来,清晨遇巫峡江中巨大的旋涡而倾覆,满船求仙问鬼的物资都沉入江中,子美眼看着押船的宫中使者侧身被淹,一切都变成了龙宫的收藏之物。幸而船工没被大水收走,稍后就看见他出水游动,好似与江鸥追逐嬉戏一般。
其二,子美一贯舍不得直刺当朝皇室昏庸腐败,当然又是借用汉朝宫廷说事。竹宫指的是在皇宫用竹子建造的宫室,专供皇上与仙人接触所用。《汉书·礼乐志》记载:“仙人好楼居,于是上(皇帝)令长安则作飞廉桂馆,甘泉则作益寿延寿馆,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姹女”是道家炼丹,将水银另取的一个香艳名字,子美用“姹女凌波”这美艳的意象来代表水银丹砂沉入江中,反讽意味十足。子美说这里丹砂都沉没无踪了,那皇宫中还在指望神光照夜长寿成仙之事,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奇的斩蛟剑、照水犀(传说犀牛角点火把,可照深不可测水底世界),否则怎么无法预知和解救沉船厄运,害那可怜的当差人千里迢迢而来沉魄秋江飞魂上天呢?
也有古代评者认为“使者”是指那些骗人的方士玄家,那么末句是嘲笑某位方士,为了自己独自升天而玩了一把覆舟的游戏?
总之,子美讨厌肃宗代宗正事不干,干不好正事;更讨厌他们干歪门邪道之事,皇家求长生不老问鬼神之类是他所深恶痛绝的,有这一沉船事件正好用来讽刺为快,因此诗写得有几分俏皮,杨伦评说:“二诗主文谲谏,言语妙天下,后惟李义山最得其意。”可见其诗风有传人发扬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