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
步屧随春风,村村自花柳。田翁逼社日,邀我尝春酒。
酒酣夸新尹,畜眼未见有。回头指大男,渠是弓弩手。
名在飞骑籍,长番岁时久。前日放营农,辛苦救衰朽。
差科死则已,誓不举家走。今年大作社,拾遗能住否?
叫妇开大瓶,盆中为吾取。感此气扬扬,须知风化首。
语多虽杂乱,说尹终在口。朝来偶然出,自卯将及酉。
久客惜人情,如何拒邻叟?高声索果栗,欲起时被肘。
指挥过无礼,未觉村野丑。月出遮我留,仍嗔问升斗。
宝应元年(762)春夏,对于子美来说是最舒心的一段日子,因为皇帝把他的朋友严武派来镇蜀,严武对他相当亲近。
这首诗讲的就是那年春天的故事,主角是成都乡下的一位种田老人,反映的是成都平原农民生活实景。
子美虽然住在城郊,但过的还是城里文人士大夫的生活,写的也是以自己为主角的田园诗,接触当地农民生活很少,因此这首诗在他的成都寓居时期乃至一辈子的诗作中,显得相当重要,特色也非常鲜明,饱含着浓郁的民间人情色彩与生活气息,妙笔生花般将田家老翁的音容笑貌呈现在读者面前。
社日是古代乡村人祭祀土地神灵祈求农业昌盛的节日,春社在春分之前举办。“逼”是临近的意思。诗的大意为:春光明媚花红柳绿,出门踏青的子美半路上被一老农邀请品尝春酒。祭土地神的日子快到了,田翁家专门为此酿好了酒,今日遇到先生,正好一同先饮为快。喝到半醉的田翁一个劲儿地猛夸起成都新府尹来,说他这双老眼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府尹。他指着田里忙活的大儿子说道:“我的大儿子是个弓弩手,是飞骑军的人,老兵。多亏府尹放他回来务农,真是救了我这老朽一命啊,为这个,我发誓要好好种田,交足赋税,决不全家逃跑!今年还要办个大社,先生你也住下来和我们一块儿热闹热闹嘛。喂,老太婆,快开大瓶的酒来,快给先生满上满上!”
“感此气扬扬”到末尾是子美借事兴叹,并再现他与老翁的反复周旋情景:田翁如此意气风发,可知官府爱民才是教化民众的第一要义,他虽然语无伦次,可从头到尾都把成都新府尹挂在嘴上,赞不绝口。这顿酒从早喝到晚,被这老人家拉着不放,我这长久客居成都的人,当然要更加珍惜他们的真情,不违他们的好心。那田翁大声武气地叫人拿下酒的果子来,我一起身就会被他拉住。虽然他话语、手脚有些无礼粗野,有灌酒和醉酒疯闹的不好习气,但我也并不觉得不合适。直到月亮都出来了,他还拉住我,嗔怪我没放开酒量呢。
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洋溢着田翁的喜悦,让人看到子美也非常高兴田翁表扬新成都府尹的事情,有借田翁“说尹终在口”,将这位大人物推到前台的文学设计意味。浦起龙就评论说:“笔笔泥饮,却字字美严,此以田家乐为德政歌也。”
关于严长官上任前后情况,仇兆鳌引卢元昌的话说:“蜀自上皇(玄宗)还京后,分剑南为两节度,百姓罢(疲)于调遣。西山三城,又列戍焉,蜀民籍为军者,无宁岁矣。上元二年,段子璋反,将士大掠。蜀民既苦寇,又苦兵。读公《枯棕》等诗曰:‘伤时苦军乏,一物官尽取。嗟尔江汉人,生成亦何有。’蜀民长番不已,差(徭役)科(税赋)不息,安得营农而作社乎。严武镇蜀,两川兼摄,蜀民始稍甦息。”
也就是说,“安史之乱”以后,天府之国也历经磨难,子美入蜀之时,成都人民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所以,这年春天新官上任后成都乡村焕发生机的新气象,令子美喜上心头。诗中田翁所说“差科死则已,誓不举家走”,颇有诸葛亮为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意味,可见子美赞扬成都新府尹严武执政能力与政绩的巧思与巧语,表明了二人关系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