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听了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言语上就带了哭腔,问道:“她、她死了?”
华樱点点头,稍有的露出怜悯惋惜的表情。
那才是真正的华樱郡主,后周柴氏血脉的延续。华樱记得自己遇见她时,她被韩夫人卖给了毒圣岳千岭,毒圣用她来试药,恰好被自己撞见,于是便义不容辞地出手救了她。
只可惜她中毒已深,尽管华樱想尽办法,但却还是回天无力。
她断气的那天,金陵的街头落满了大雪,仿佛是要遮盖了她瘦小的身躯,华樱放了一把火,纷飞大雪里,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一点点彻底吞没。
“她临死之前把这个交托了给我,”,华樱从怀中取出一个红绸布包,然后摊开在周太后的面前,“她求我说,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她的母亲,一定要把这个交给她,她说,她虽然已经忘记了你的样子,忘记了自己是谁,可是,她知道,你一直是爱她的。”
周太后望着面前用红绸包着的小小银锁,因为时间久远,原本莹亮的银锁已经变成了暗黑色,但却依稀能辨别清楚上面精心雕琢的花纹式样,正面写着富贵吉祥,背面则是平安喜乐。
那是她亲手选了式样,请人打造,然后又是亲手系在小女儿脖颈间的。
“她死了之后,我将她的骨灰安置在了金陵的栖霞寺,请主持为她点了一盏长明灯。”
华樱闭上眼睛,似乎是不想看到周太后悲伤绝望的神情,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说话:“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救她,直到看到她断气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她所经历的,正如同我所经历过的。”
所以,我希望她从此可往西方极乐,轮回转世,下一世,不再受这些苦。
不知道我死了之后,会不会有人愿意为我点一盏长明灯呢?
华樱睁开眼,将银锁塞进周太后手中,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安置好她的后事之后,就去了韩府,我原本想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将她卖了的女人,但是没想到,竟然让我偷听到一个秘密。”
大宋皇帝派人来金陵寻访郡主的下落,韩夫人与管家密谋,想要将她与管家私通生下的小女儿冒充郡主,以求谋得更多的荣华富贵。
华樱讲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或许是天意如此,她原本就在想办法,如何才能混入皇宫,这样一个机会,岂不是送上门来的?
“所以,我调换了韩夫人送去给使者的凤纹图案,冒充郡主的身份入宫。”
华樱平静地说完,周太后停止了哭泣,双手捧着女儿留下的银锁,盯着她久久不动。
“韩夫人和她的大女儿,还有韩府的上上下下,此刻恐怕已经化成了灰”,华樱笑得恬静美好,但言语间,说的全是人命,“也算是,为她报了仇了。”
在官船上时,她就派人传讯,安排人在韩家的饮水里下了迷药,然后,趁着夜黑风高时,再放上一把火。
那些人本就该死,给无辜死去的人陪葬。
“你又是谁?你为什么要混入皇宫?”
周太后很快就察觉到华樱的问题所在,一个处心积虑想要进入皇宫的女子,在心里恐怕总归是要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华樱扬了扬唇,指尖闪过一丝银光。
这个世上,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母亲,你确定要知道吗?”
她笑得温柔无害,却越让人觉得惊恐,指尖的银针明晃晃在周太后的面前晃动,仿佛某种威胁。
“你、你——”
周太后被逼得连番后退,神色惊慌,却勉强镇定:“就算我不知道,恐怕你也会杀了我灭口吧?”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这么多。
华樱收了银针,忍不住拍拍掌,笑道:“说的不错,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既然周太后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那么,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周太后往后退了两步,终于无可避免地撞上了床,跌坐在床沿上,扬起头看着华樱步步逼近。
反正事已至此,生死关头,只能赌一赌了。
周太后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咬牙喝道:“等等!”
“哦?”华樱倒是没想到周太后会有这么一招,好奇地瞪着她看,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
周太后见状,便再不犹豫,将自己所拥有的砝码翻了出来:“临死之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华樱听得有趣,反手收了银针到衣袍之内,退开两步,站定才问道:“愿闻其详。”
周太后将女儿留下的银锁紧紧握在手中,鼓起勇气道:“我不知道你混入宫中是为了什么,但若你是当今圣上的仇家,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
这倒是有趣了,华樱顿时来了兴趣,昔日的后周太后,心中竟然也抱了弑君的念头?
“说说看。”
华樱饶有兴趣地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下,一手托腮撑在桌上。
“我有、有一件东西。若你放过柴家,我便把它交给你”,周太后似乎很害怕,用力攥紧了床褥,“它关乎郑王、郑王之死的真相。”
郑王七岁登基,半年后便禅位与当今圣上,隐居数年后突然暴毙,年仅二十,其中必有隐情。
“好,我答应你”,华樱将衣袖轻扬,既然周太后也有秘密在她的手中,那么,她便不再害怕了。
互相钳制,才是最好的平衡。
那年重阳佳节,圣上派人送来佳酿,郑王不敢推辞,便当场饮了。可是饮酒之后没有多久就开始咳血不止,很快就断气身亡。
周太后心中自然起疑,可是又不敢表露,只能暗中将郑王用来擦拭血迹的锦帕藏起,希望能有机会查明儿子的死因。
“圣上赐酒,或许只是好意,当中是否有人动了手脚,不得而知。”
华樱随手接了周太后递过来的匣子,打开,一边随意说道,眼见周太后的脸色低沉失望,于是低头闻了闻,笑道:“嗯,上好的竹叶青。”
说着将锦帕取出,放在光下认真翻看。
血迹早已经干涸,暗红中透着黑紫色,华樱看着看着,忽然眼中一亮。
“你恐怕是怪错了人”,她浅浅一笑,将锦帕揣在怀中,扬起下巴,看向无比惊讶的周太后,道:“派人在酒中下毒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