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她无从选择。
要么死,要么,帮别人将这个谎言继续圆下去。
“韩夫人,韩小姐,元帅有请两位到议事厅,有话要问两位。”
前来通传的士兵已经到了门口,听到这一番“母慈女孝”的对话,心中忍不住还有些感动。
华樱知道杨文初一定有话要问,他显然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心中暗叹,自己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让对方看出任何破绽来。毕竟杨文初与她青梅竹马,对她的过去甚是了解,不过,幸亏她早有对策。
她望了一眼韩夫人,亲昵地为母亲拭去眼泪,笑道:“母亲别怕呢,有华樱在。”
说着,眼眸轻轻一挑,朝着韩夫人做了个眼色,韩夫人见了便低下头,只是小声答应道:“好,好,都听你的。”
两人随着领路的士兵前往议事厅,这官船宽阔大气,其内竟能容纳近百人,李煜与各位亲眷都被安置在这条船上,虽然人多,但一切都井然有序,又有士兵驻守,森严寂静。
虽然在场众人中曹彬官职最高,但毕竟还是杨文初主管此事,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于是,曹彬自然将主位让与他坐,杨文初先是推辞,之后两人僵持了一番,这才坐下不再推辞。
曹彬居侧,儒衫长袍,笑容和蔼,身上全无杀气。
杨文初脸色沉静,但仿佛所有人都与他之间,都隔了一堵墙,谁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华樱搀扶着韩夫人盈盈而来,韩夫人照例是一身碧水青衣,华樱却穿了鹅黄衫子,绫罗长裙,外罩锦缎流光飞霞的绣花夹衣,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曹彬温和地笑着望向杨文初,见他依旧是疏离众人却独自平静的模样,于是主动开口笑道:“曹某并不了解此事因由,所以,还劳烦转运使大人问话吧!”
杨文初优雅地点了点头,看向韩夫人,道:“两位请坐。”
华樱扶着韩夫人行了礼,这才坐下。
杨文初这才开口平静问道:“敢问韩夫人,你身边坐着的这位姑娘,可是你的女儿?”
韩夫人听到问话,却不敢回答,而是看向华樱,见她目光含笑,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于是才连忙点头,答道:“是、是……”
“真的是?你可确定?”
杨文初忽然抬手将襟袍一甩,骤然起身,只瞬间便站在了韩夫人身前,目光从她身上径直横扫,最终停在华樱身上,镇定而冷然地重又问道:“你、可、确、定?”
仿佛是安静的表面底下,潜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韩夫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咕咚一声当场跪倒在地,扑在杨文初的脚下,哭诉道:“大人明鉴,民妇愚昧,华樱她、她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母亲?”
华樱看似是愣住了,一双清澈的眼眸里起了雾,似乎完全不能相信她所说的话。
“事到如今,夫人不如实话实说吧!”
杨文初语调温柔了许多,俯身将韩夫人搀扶了起来,扶她重又坐下。然后仿佛是别有深意地望了华樱一眼,华樱毫无顾忌的回望过去,清澈的目光晶莹闪亮,显得无辜又天真。
这场博弈,她已经拿到了足够的筹码。
她很有信心与杨文初一较高下。
韩夫人于是只好讲起了当年的故事,她出身太原李氏,祖居洛阳,祖辈曾是李唐天朝贵胄,虽然已经衰亡,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心气高傲,风度尚在。她的丈夫韩景悦出自官宦世家,少时便入朝为官,韩夫人出嫁之后,就随同夫君一起定居金陵,但每逢年节,都要回家省亲。
十三年前,夫妇二人带着女儿及刚满月不久的儿子回洛阳省亲,中途遇见人贩子正向人兜售一个只有一两岁大的女孩儿,韩夫人心生怜悯,于是便做主将孩子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下来,给自己的儿子做童养媳。
只可惜小公子体弱多病,长到十几岁时也不幸患病夭折,韩夫人的丈夫早亡,大女儿也早已经嫁入宫中,她便将女孩儿认作了女儿,留在身边陪伴左右。
韩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讲述,一边胆小而惶恐地望着杨文初,华樱低下头,装作抹泪,其实嘴角扬起,露出一抹似有非无的冷笑。
这故事还真是编的不错啊!
“这么说来,华樱是你从洛阳买回来的?”
杨文初微眯了眼眸,韩夫人的话虽然听起来头头是道,可他却仍存怀疑。
华樱分明就是他少年时便结识了的盈儿,虽然她不承认,但是他们对于彼此来说,已经那么熟悉,所以怎么可能会认错?
“回大人,是的。”
韩夫人丝毫没有思考便应了,杨文初侧身自桌边取了一盏茶,浅浅抿了一口,顺手往地下一扔,喝道:“韩夫人,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不但是韩夫人,就连曹彬都被杨文初这一下子吓了个够呛,不过韩夫人这会儿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脚一软便跪倒在地,华樱连忙起身搀扶,一边柔声安慰道:“母亲,别怕。”
说着指尖缓缓划过她的手背,然后握紧,韩夫人抬头望着华樱,见她目光含笑,似乎在说,“别乱说话,你逃不掉的。”
她于是咬紧了牙,俯身朝着杨文初磕头,一边道:“大人明鉴,民妇说的句句属实啊!民妇实在不敢欺瞒大人,更不敢欺君!华樱她确实是我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