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黑,风不高,自然不会是杀人夜,更何况还不时有欢乐传来,沁着人心。
郑器藏于石后,侧耳轻听,不时也探头看看。
杨广坐于那里,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是哪一家?”
“这家可要比窦氏一族尊贵许多,那窦穆儿是宇文泰之女襄阳长公主的女儿,我说的女子可是兰陵萧氏之后,其父正是萧岿。”
此言一出,杨广点头道:“门地倒是合适,就不知他家的女儿如何?”
“如何?”老者手捻胡须笑道:“论相貌,老夫敢说比那窦穆儿有过之而不及啊。”
“哦?”杨广明显来了兴致,马上却道:“品貌品貌,品为大!内史令该明白,本王的王妃可不能光漂亮啊。”
“呵呵,这是自然。实不相瞒,连皇后殿下也夸赞过此女呢,另外……”老者声音一下小了,但离得甚近的郑器是完全听得到的。“另外,老夫听闻此女命相尊贵,是母仪天下之命啊!”
一阵沉默后,杨广道:“内史令按规矩办即可,本王只等着迎娶王妃。”
“是。”
郑器在外面偷看着,只见那老者不停地用手指摩擦着那黑色的密匙,心中很是焦急,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东西抢过来。不过,看看外边那几个带刀侍卫,他再傻也知道那是高级保镖,王子的保镖肯定是万里挑一的身手,绝对不能冒险。
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最佳的状态,再何况这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来只能智取。
杨广的目光看向老者手里把玩的黑色物体,不解地道:“内使令手拿的是什么?”
“哈哈,这是老夫的孙儿刚刚落在我这里的,我怕丢失被他责怪,就一直手拿着,等他来取。”
原来是这老者的孙子,听这话应该不大,竟然可以从两个倒地不醒的人手里拿东西,看来古人是挺胆大的,也不怕是死人!
杨广点了点头,接着道:“对了,我让内史令查的人如何了?”
老者摇头道:“还未查到。”
“还没查到?他们姐弟是异族人,就算可以换服,但那男人是齐短之发,女子的头发也不长,宇文化及那里已经封锁了出长安的要道,他们是出不去的。都五天了,你们竟然连个影都没有看到?”杨广有些责怪之意。
郑器一听说到自己,立刻紧张起来,仔细倾听,一个字都不想落下。
“老夫再加派人手仔细搜查,一定查到二人。”
查个屁,格老子的!原来已经是五天后了。老子就站在这儿,有本事来抓啊!郑器一边暗自腹诽,一边继续听。
“晋王,李渊那里是不是也该查查?若他二人被李渊收容,我等自是查不到啊。”
“哼哼!”晋王一阵冷笑,“本王巴不得如此呢,正好告他一状!窝藏奸细,居心不良,到时再将父皇在查的几件事先放到他头上,管叫他李渊吃不了兜着走!”
杨广转身走向一旁,正好面对着郑器。不过正值黑夜,他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郑器,郑器却能看到他阴狠的表情。“拿下他,就等于卸了太子一个膀子。对了,母后不是让查太子身边那个叫云什么的女人带的贵重饰物吗?还问前朝皇家的东西怎么到了太子手上?不防就直接按在那对姐弟身上。盗皇家之物,李渊也择不清。哼!到时我要让窦穆儿哭着跪在我面前为他求情。”
闹了半天还是惦记人家媳妇,郑器撇了撇嘴,靠!竟然给老子扣屎盆子,有你好看!
远处的乐声此时更加欢快,不时带着热烈的叫好声,这不但吸引了郑器的好奇心,杨广听到也仿佛陶醉了一下。转身道:“听这胡乐肯定是胡姬的武舞,上次本王看了一直心醉的很,今天可不能错过。”
“呵呵,殿下若喜欢,老夫立刻奉上,让她们今晚就去晋王府。”
“这怎么行?君子怎能夺人所爱?更何况母后不喜这些,本王想看了就到内史令府上来即可。”
“是。”老者往前探了探身子,离近杨广,声音小了些,“晋王可要那个绿柳?”
“哪个?哦,刚才那个歌伎?模样也算俊俏,只是与内史令府上的红拂相比,还是要差上许多啊。”杨广边说边盯着老者看,见杨素听到“红拂”二字眼睛眨了眨,立刻笑道:“看来这红拂是内史令的心尖人啊。”
红拂?红拂女?那这老者便是……杨素?也对,除了杨素,哪个杨府还有这个排场!郑器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了。
“哪里,晋王若是喜欢,老夫今夜让她陪……”杨素赶忙表白。
“行了,君子不夺人之美,本王也没那个心情!……该死的李渊!”杨广恶狠狠地咒骂,抬腿就走,“走,看歌舞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凉亭,侍卫前后跟随。
郑器见老者手里扔握着密匙,自己却无从下手,想了想还是先去和郑雀会合再想办法。
********************************************
郑雀那边也不顺利,刚刚接近原地,就听到有女人在说话。“刚刚就是这里,人哪去了?”
另一个声音道:“你确定是这里?没记错?”
郑雀立刻借山石隐住身形。只见前方一女子举着灯笼,让郑雀看出是两个妙龄女子。
难道她们是再找我们?郑雀继续偷窥。
先说话的女子道:“不会错啊,我和小公子一起看到的,他还从那名女子手里取了个黑色的东西,还不许我声张。”
“为什么?”
“小公子也是好心,他是怕……”那女子顿了一下,带着笑音道:“他是怕他们是府里的下人,在这里私会,喝多了睡觉。”
“啊?哈哈……”这两个女子都掩住口鼻偷笑,气得郑雀直翻白眼。她身处林叶草丛中,周围蚊虫不时的骚扰,本就不爽,现在听她们胡说,心中更是气,暗自用四川话将这两个女子骂了个遍。
那两名女子自是不知,还在说话。
“这倒是,若他们真是府中的下人做出这种事,杨公肯定要怪罪的。最近府中新来了些胡人,还不太懂中原的规矩,倒是有这个可能。”顿了顿,那女子接着道:“夏荷,你先回去吧,我去大娘子那边看看。”
“噢!那你要快些,那帮胡姬跳完后,就该你了。”
“我知道。”
郑雀看着两个人一左一右分道而行,一会儿便没了踪影,自己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郑器那边怎样了?该怎么再哄骗着继续留下呢?窦豆,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去找你啊……
耳边突然听到异声,郑雀的神志马上回来,却发现已经晚了,两名女子一左一右将自己堵在这里。
其中一名女子将灯笼高高举起,照在郑雀脸上,道:“不错,我刚才看到躺在这里的女子就是她。”
“你是何人?到杨府做什么?另一名女子的声音一改方才的温婉,厉声问道。
借着光,郑雀早已将这两名女子看清。举灯的应该就是那个夏荷,一袭绿袄,身段窈窕。另一个,长长的一袭红衣,郑雀只看了一眼,立刻叫出声来:“红拂女?”
红衣女子立刻问道:“你识得我?”
郑雀反应奇快,立刻笑道:“是李靖李药师让我来的。”
“……”听到李靖的名讳,红拂女明显眼睛颤了颤,她扫了眼郑雀,又看向夏荷道:“夏荷,她是我家乡故友派来的,你且先回去,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好。”夏荷将手中灯笼递与红拂女,自己转身退下。
“夏荷,不可让别人知晓。”红拂女叮嘱道。
“夏荷明白。”
待她身影消失,红拂女道:“你跟我来。”
郑雀立刻道:“不行,我在等人。”
“等那个男人?”
“他是我弟弟,是李靖的好友。”郑雀又加了下一句话。
“姐!”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正是赶回的郑器。
“弟,这位姑娘就是红拂女张初尘。”郑雀怕郑器把事情弄遭,立刻道。
其实郑器在夏荷走时就已经到了,虽然只听到三句话,却也知道郑雀已经把一切搞定了,他才安稳地现身出来。
红拂女看了看郑器,道:“你们跟我来。”
姐弟二人跟着红拂女身后一路前行。不一会儿三拐两拐的就进了一个院子,他二人好奇地看着四周,也惊叹于古代建筑的朴素大方。
进了屋子,红拂女道:“二位请坐。”她自己在另一端席地而坐。
虽说有些不习惯,但姐弟二人还是学着她的样子,跪坐在垫子上。红拂女取出桌上放的水壶倒了三杯水,自己拿起一杯,道:“二位请。”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红拂女道。
“我们姓郑。”郑雀回道。
“原来是郑氏姐弟?”红拂女的脸上有着惊喜,“李靖前日还再说你们两姐弟呢。”
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应该说什么,才能争取到红拂女把杨素手里的密匙拿过来?郑器暗暗寻思。
“所以说,”红拂女先开了口,打破了冷清。“二位必不是李靖派来的,不知二位到此……所谓何事?实不相瞒,奴家听说晋王正在四处追捕二位呢。”
又一个聪明的女子!郑器暗想,怎么唐朝竟是又有才又有貌的女人呢?见到的两个都是人精!
红拂女,这个流传千古的人物果然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与窦穆儿不同,窦穆儿的美在于雍容与贵气,就像公主一般。而红拂女的风骨则是在一个字:媚!她一个眼神别说是男人,就是身为女人的自己都觉得漂亮!
“张姑娘,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郑雀一脸的诚实与无奈。“我们两个被人追着,看这里是深宅大院,就跳出来乱走一通,然后突然就晕了,然后就这样喽!”
“那二位有何打算?”
“肯定是走啊!”郑雀撇了撇嘴,在聪明有心机的女人面前,自己装可爱一些,这种弱势会让人泛起同情心。“只是我们家传的宝贝丢了,没有了它,我们回不了家乡。”
“哦?”红拂一挑眉,她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瞥向郑器,那不经意的风情万事让郑器的心荡了一下。“难道二位的家乡认物不认人吗?”
“嗯,差不多吧。”郑雀一边快速的编,一边道:“自父母双亡后,我们在外边游历好几年了,个子身形与之前大不同,我家乡又经常打仗,经常有敌人混进去,若没有那东西,家乡人肯定不让进的。”
“不知是何物?”
终于上钩了!郑雀道:“是一个黑色的小物件,方形的。我刚刚就是在那里找此物,见二位姑娘来才躲起的。”
红拂女点了点头,“原来是那个东西,听说在小公子手上,我帮你们拿回来便是。”
郑器一听立刻道:“现在在杨……内史令手上。”见红拂女的目光转向自己,郑器接着道:“我在找时,看到一老者手里拿着他,想来应该是内史令。”
“既是这样,我为二位取回来便是。只是,杨公的东西是不能随便要的,不如郑公子跟我一起前去看看,若果真是那物,我再要不迟。不然若我要错了,只怕许久都不能跟杨公要赏赐之物了。”
“这个倒是可以,你看……”郑雀望向郑器,听他的意思。
红拂女又道:“我听李靖说过你们与晋王的纠葛,其实郑公子换身衣服再带上幞帽,晋王是不会记得的。若是郑姑娘的话,这般的花容月貌肯定不行。”
郑雀听有人夸自己,既沾沾自喜又装作不在乎看向郑器道:“既如此,你和张姑娘走一回吧。”
知道自家姐姐又开始得瑟了,郑器暗自翻翻白眼,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