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郑器与窦穆儿一起看着外面。
来人又黑又壮跟座铁塔似的,正是刚刚一拳将马腿打折的壮士。他一上来便将扶弓的二人推开,看了看四周道:“俺熊猛今天也试试这传说中的宝弓。”
说完,只见他左手握弓,右手搭箭,已是弓满月。“嗤……”箭破空而出,力道充足,却是直直飞入远处的丛林中,碰也未碰到新立的屏风。
“噗!”围观的人中立刻传来一闪而逝的嘲笑声。能拉开弓却是不易,但那么大的屏风竟然没有射中,反而直入丛林,可见箭术之差。
熊猛如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扫向众人,吓得他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但那嘲笑声熊猛已然听到,他举起手中弓,竟然大吼道:“这破玩意,我折了它!”
话音一落,他两臂运力,弓比满月张三分。弦太紧,已发出“嘎嘎”地声音,马上宝弓便要应声而断。
“熊壮士!”一声娇喝声传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窦穆儿自帐中出来,也不理会他人的目光,只看着熊猛继续道:“如此良弓,毁之可惜,不如送与熊壮士好了。”
熊猛一听立刻收了势,双手举弓,左看右看,再抬头戾气已无,“呵呵”憨笑道:“俺收了,谢了!”
他杠起弓,手放口中,吹了个响哨,立刻传来马蹄声,一匹乌龙驹奔来,他纵身跃上,动作潇洒,惹得叫好声一片。
“哈哈,俺祝窦家二小姐嫁个如意郎君!”熊猛边骑马边大声道,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不等众人反映,窦穆儿已转身返回帐中。
郑器见她目露笑意,便道:“宝弓没了,剩下的便看唐国公了。”
窦穆儿自帐壁上摘下一只小巧地金弓来,递给翠儿道:“你去把这弓送到阿爷那里,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看着办。”
“是!”翠儿接过转身出去。
窦穆儿坐于正首,示意郑器坐下,问道:“不知郑家郎君所说的面相,除了姻缘还能看出什么?”
“我家乡的相面之术比较深,在下也只是学了一些皮毛,大概能看出人的权贵之相吧。”郑器想了半天,也不敢太吹。毕竟姐弟二人历史底子都不好,手里头只有一本号称《唐书》的A4纸稿页。但若要让人家相助,就必须有让他们看重的东西,所以该会的还是要会。
“郑家郎君今日得见过几人?”
“有印象的二三人吧。”郑器斟酌地道。
“那郑郎对李侍卫可有印象?他的面相如何?”窦穆儿慢慢问道。
“李靖李药师?”见窦穆儿点头,郑器心中松了口气,便故作深沉道:“实不相瞒,他乃域外将星临世,来日必会是挥师天下的大将军。”
“哦?李侍卫竟然会有这样的造化,不知又会是在何时?”窦穆儿波澜不惊的端起侍女递来的水杯,饮了一口。
“呃……要很久,至少三十年,应该要四十年之久了。”郑器记得李靖是在贞观年打的突厥,所以时间差不多。
“如何得知?”
“面相啊!”
“面相?”窦穆儿眉目一挑,道:“难道我要等三四十年,来验证李侍卫是否可做大将军?”
明显的不信任!
唉,这个我也没办法,郑器表示很无奈!李靖就是在几十年以后才名扬天下的,谁知他是属于怀才不遇那类型,还是大器晚成的类型。
“做将军的确是要几十年以后,不过要验证我说的是否正确,却的确有一桩事情。李靖的姻缘就快到了,他的妻子便是他手中所用水囊的主人。用不了多久,他二人的事必会满城风雨,传为一段佳话。穆儿姑娘可以用这个看看我说的是否准确。”
脚步声传来,郑雀已换好衣服走了出来。简单合体的胡服女装,头发也被高高束起,梳成一个髻,用一枝发簪别住,人也显得俏丽精神许多。
“再去取一套昆仑服来。”窦穆儿一声吩咐,衣服只片刻便到了。
窦穆儿看向郑器,道:“郑公子头发太短,又不能扮做和尚,只好委曲你,穿这套衣服了。”
“不委曲,多谢穆儿姑娘。”郑器连连摇头。站起身,由侍女帮着将外衣套上。
窦穆儿眨了眨眼,道:“你先别谢我,恐怕你一会儿会怨恨我呢!”
此言一出,郑器心中“咯登”一下。心道:这个窦穆儿要做什么?“对了,我刚刚看二位的骑术很是不精啊。”窦穆儿道。
“啊,是,在下家乡没有马,只有车,所以不精。”窦穆儿话题转的太多,郑器立刻实话实说。
“车?不也用马驾的吗?”窦穆儿表示不解。
“不是,是自己走的,我们只管加上油,掌控方向,它自己走。”
“……”窦穆儿眨了眨她的眼睛,表示没有听懂。
“其实我对中原文化也是一知半解,就像弓箭和我家乡的枪,差异太大,姑娘不懂也是应该的。”郑器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想起一会儿还要逃走,立刻将话题重新引入。“穆儿姑娘让我们骑马逃走?”窦穆儿“呵呵”一笑,露出一对梨窝。她道:“先别急!郑郎,你方才与我说的李侍卫的事,于我而言犹如水中月镜中花。面相之说本就是由得信,由得不信,而我窦穆儿又偏是个不信命的人,凡事还是要自己绸缪才可放心啊。”
“那,穆儿姑娘的意思是……”郑器问道。
“我说一件事,你若做成了,我便助你二位离开,如何?”
“穆儿姑娘想让我做什么?”
窦穆儿收回了笑容,淡淡地道:“我要晋王——射,不,中!”
“这个……”郑器想了想,道:“晋王肯定射不中,请相信……”
窦穆儿用手一拦,止住郑器的话,“晋王射箭百发百中,从未失手,郑郎既然言他射不中,那穆儿就要看他如何不中!当然,若是晋王中了,”她的目光转向郑雀,道:“那么,也就只有请郑姑娘与我在晋王府做伴了。”
帐帘一挑,翠儿走进来,道:“小姐,晋王与唐国公已休息好,准备射箭了。”
窦穆儿脸色一沉,看向郑器道:“二位随我去看看吧。”言毕,站起身来走出大帐,他二人紧随其后。
日头更加耀眼了。
围场甚是热闹,所有的王孙公子都聚到北侧的凉棚下。东方二百米开外,立着两座精致的雀屏。
郑雀拉住郑器的手,小声道:“咋个办喃?”她有些焦急,额上已出了汗,边问郑器边用手擦了擦汗,低声咒骂道:“好热,该死的日头!”
正在思考如何让杨广射不中的郑器听到“日头”二字,眼前一亮,快速地道:“你带镜子了吗?给我”
“带了,干嘛?”郑雀诧异地问,却从包里取出梳妆镜交给郑器。
这是一面圆形的折叠小镜,打开盖子,郑器稍稍转了转镜子,又不动声色地将之藏于身后。
一片喧哗,晋王杨广与唐公李渊已然走上场地。他们离凉棚及郑器站立的地方有二十米远,并列侧立面对雀屏。
郑器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晋王在这边。
二人接过箭,开始拉弓搭箭,现场鸦雀无声。
郑器的手开始悄悄移动。晋王专心射箭,在场众人专心看射箭,没人注意有一道圆光已然爬上晋王的发髻。
晋王瞄准雀屏,弓已满。“嗤!”箭飞出,带着破空之音。
纵是郑雀姐弟知道结局,依旧是紧张无比,窦穆儿面上冷静,手心却已攥出汗来。
如闪电般的箭矢“嗖”地自屏风旁穿过,“铛”地直入一块磐石中。石开始龟裂,等了一会儿“啪”地四散而开。
所有人膛目结舌地看着,只觉得好力气!好射功!只是,偏了!
而李渊的两只箭却从雀眼处飞出,正巧戳在杨广的箭旁。
只一眨眼的功夫,“雀屏中选”——完了!
没有人欢呼,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因为即使相隔二十米远,大家依旧觉出晋王泛起的强烈杀意。但这杀意不是对站在一旁的李渊,他的目光狠狠地瞪向这边,并且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窦穆儿站在那里!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广向这边走来,所有人都捏了把汗,与窦家关系好的已站起来,随时准备救急。
停下脚步,杨广的目光却望向郑器。他伸出右手二指,冷冷道:“两次!你阻了本王两次。”
所有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郑器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刚刚杨广射箭的一刹那,他用镜子反射阳光,照在杨广的眼睛上。出于本能,杨广微微颤了一下,正是因为这一颤射出的箭便是“谬以千里”了!
杨广是武将出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便清楚那光源是从哪里来的。而他所说的另一次,则是指郑器“惊马”那次。
郑器明白,但他却没有说话,他也不怕杨广搜身,那面镜子早已在窦穆儿身上了。退一步讲就算杨广追究镜子,那大家也会认为是窦穆儿使的鬼。
杨广没有令搜身,也没有探寻镜子的意思。他看向一旁的侍卫道:“摆一座雀屏来。”
片刻后,雀屏被摆在围场中央。
杨广手指郑器,冷冷道:“你,去射!射中雀眼本王既往不咎,放你离开,若射不中,杀无赦!”
所有人倒吸了口冷气,却也只能为郑器惋惜。谁让这小子不长眼,偏偏站在窦穆儿身边,这下当了出气筒了!
郑器扫了眼杨广侍卫递过的弓箭,道:“我不会射箭。”
杨广嘴角一撇,冷笑道:“拉下去。”
郑器忙道:“等一下,我会别的。”
杨广用手一挥,侍卫停下,他问道:“你会什么?”
“飞刀!”郑器稳稳地道:“我会飞刀,给我两把飞刀,我定刀入雀眼。”
杨广用下颌示意,侍卫明白,将两把飞刀递给郑器。郑器接过,看了看郑雀示意无事,自己走向围场中央。
杨广也转身回到凉棚下自己的位上。窦穆儿见杨广走了,忙拉着郑雀走到李靖那里,对郑雀道:“郑姑娘你赶紧上马,随时准备。”
“啊?”郑雀为难地皱着眉头,刚刚已经没了半条命,现在……
“郑姑娘,其实骑马很简单,你不要坐实,重力便全在腿上和脚上,那脚自然能蹬住马镫。身子要往下,尽量趴在马背上,手抓紧缰绳。这匹马很是温润,不会尥蹶子的。”
郑雀知道此时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听天由命吧。她立刻脚蹬马镫上了马去。这一上马,视觉立刻开阔许多,也看到了立在场中央的郑器。
每个特种兵都有自己的强项,郑器的强项便是手甩飞刀。他看着手中的刀,虽然与现代飞刀差上许多,但那刃更利,而弧度也更利于刀飞行。
放在手里转了转,郑器不知道这刀使起来是否顺手,但现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他早已用余光看到了在马上的郑雀,也做好了射不中便拼了的准备。
面前的孔雀侧着头立于枝头,长长的雀尾放在干上,甚是华丽。郑器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在众人还没有反应前,两只飞刀已自右手袖中甩出。
飞刀太快,以至于两只刀落在四只箭和一堆乱石上,大家才发现原来飞刀已经发出。
虽然相隔比较远,但从雀屏上的两个破洞来看,肯定是雀眼无疑。
刚刚还冷着脸的杨广突然“啪啪”地拍起手来,点头道:“不错!”他看向侍卫道:“把他带过来。”
杨广一改方才的阴沉,看着郑器道:“功夫不错,留在本王身边吧。”
郑器立刻道:“晋王殿下,草民还要回家乡,不能留在这里,还望晋王依您所说,只要射中便放草民离开。”
杨广一听立刻“哼”了一声道:“行,既如此,你走吧,那女的留下。”
“晋王刚刚不是说……”
“本王刚刚说‘射中雀眼本王既往不咎,放你离开’”杨广特意加中语气,接着道:“可没说让那个女人离开。”
郑器咬了咬牙道:“那,我去问问她。”他也不管杨广是否同意,自己已经向郑雀走来,心想着上了马便走,哪管你留不留!
杨广已然看出郑器的意图,立刻大声道:“截住他!”
立刻便有侍卫上前,郑器则飞快跑到郑雀面前,道:“抓紧缰绳!”他飞身上马,双腿使劲,“驾!”马儿立刻跑了起来。
杨广见来不及了,自己起身取过弓箭,对着郑器就是一箭。
郑器一直留意这边,也是因为离得远,杨广这一箭到他这里来已慢了许多,他竟抢过郑雀手里的马鞭一卷,将箭卷起抛向一旁。
就听“啊”的一声,那一箭正中一名侍卫的胸口,“扑通”一声倒地身亡,郑器骑马便跑。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立刻让那些个贵族武士起了爱才之心。
窦穆儿心道:竟然骗我,还说不会骑马?嘴上却小声赞道:“好俊的功夫!”
杨广冷冷“哼”了一声,突然大声道:“抓奸细!”边说边上马,紧随郑器身后追出。
窦穆儿与李渊同时脸色一变,李渊立刻上马,也随晋王追出,他们的侍卫也快速上马,追赶自家主上而去。
“抓奸细?”窦穆儿轻轻重复着杨广的话,看着扬起的尘烟,水色的杏眼挂着重重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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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颠簸。
前方是一片树林,“吁!”钻进林子,郑器让马停下,自己飞身下来,看向郑雀道:“快下马!”
话刚说完,“扑通”一声,郑雀已经从马上掉了起来。听着后面的马蹄声,郑雀又揉着屁股站起身来。
郑器道:“穿梭器呢?我们快走,杨广在后面追呢。”
后面的马蹄声渐近,杨广的身影已清晰可见。来不及有其他想法的郑雀只好将密匙取了出来。
二人藏在马的身后,她左手紧紧抓住郑器的手,右手指轻轻一按,瞬间一团光包围住他们。
熟悉的炙热感让郑器身心无比舒坦,在昏迷前他脑中激动地想着:老子终于回去了!
光慢慢收拢,刚刚消失,杨广已至。只是,他依旧晚了一步,只看到正在吃草的马,而刚刚还在的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