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开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他飞速转动的大脑已经停不下来了。有时候,他也想躺下休息一下,但一闭上眼睛,白天学的那些公式、数字就会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放映,白天看的内容历历在目,他太兴奋了。学习的劲头一上来,他一定会从床上跳起来,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又被书中的内容迷住了。
他这样忘乎所以地学习,终于有一天,他病倒了,严重的高烧使他躺在了床上。尽管脸烧得通红,额上沁出了汗珠,嘴唇由于发烧而长满了血泡,但坚强的钱学森仍没放下手中的书。
他半倚在自己的床上,因为身上冷得厉害,他把屋子里所有的被子和衣服全都盖在了身上。他躺在被子里的身体不住地打战,牙齿咯咯直响。枕边卡门教授借给他的书还翻开着,他已看了一多半了,他想今天把他看完,明天还有卡门教授的课呢。
可是这讨厌的高烧使钱学森觉得眼前似一团云雾在飘。他不能集中精力,大脑里似乎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昔日那么熟悉的东西此时怎么总也记不起呢?钱学森急坏了,浑身酸痛的感觉使他连一页书也翻不动。他痛苦极了,内心的焦渴和身体的病痛使他昏了过去。严重的高热袭击着这个坚强的人,这次这个倔犟的人好像再也挺不住了。他歪倒在床上,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迷迷糊糊之中,钱学森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妈妈,那黑黑的头发已经发白,那曾经圆润的脸颊也长满了皱纹。妈妈倚在自家的门口,眼睛期望地看着他。钱学森高兴极了,他想奔向妈妈,可是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动。那是爸爸,爸爸在向自己招手呢,他口中说着什么,可为什么都听不见?
妈———儿子想您啊,多想回家看看您啊,您的腰痛病好了吗?还有爸爸,我真想再坐在您老身边,让您再给我讲讲太空的故事。
钱学森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往他嘴里喂东西,是妈妈,那是妈妈的手,妈妈!您终于来看儿子了,我想您啊!
钱学森哭了,他像个孩子似的,眼泪从眼里流了下来。
冯·卡门教授也流泪了,他心疼地抚摸着钱学森发烫的额头,一遍一遍责怪自己。旁边他的妹妹正忙着给钱学森喂饭,钱学森已经两天滴水不进了,在昏迷中,那一声声的“妈妈”,让这个一向开朗的老女人也不禁伤心起来。
这兄妹两人努力地试着一切可以退烧的办法,他们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希望仁慈的上帝能帮助这个勤奋的孩子。
这样过了三天,钱学森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看到的是教授那双熬出血丝的眼,他又哭了。他趴在卡门的怀里,仿佛是在自己温暖的家。
经过这次生病,钱学森更加尊敬他的导师———冯·卡门先生,冯·卡门也把他与钱学森的师生关系更拉近了一步。他像父亲一样照顾钱学森的生活,给他规定每天的生活,使钱学森不再忍受饥饿和病痛的折磨。
这种特殊的突击学习方式,使钱学森的理论基础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那些往常理解不通的问题,现在他都会一一解答,钱学森笑谈这是“三年出货法”,有时还和卡门老师开玩笑:“我的三年差不多能顶你的三十年了!”
冯·卡门教授也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三年的刻苦攻读,钱学森在某些方面的确已经超过了自己。
有了这些“看家本领”,钱学森在学术研究上更加大胆了。他经常参加卡门老师举办的学术研讨会,与会的都是当时非常著名的老教授。
钱学森在这种讨论会上学到了许多知识,这也是卡门老师培养他的一种方式。
一次,冯·卡门老师要钱学森作一个学术报告,钱学森欣然同意,他兴致勃勃地在台前讲完,打算下去的时候,一位老教授向他提出了不同的见解,可是钱学森觉得这位老者讲得并不对,于是,他马上慷慨陈词,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老者的错误论点。
会场出现了尴尬局面,大家面面相觑,只有冯·卡门在一旁笑个不停。
会议结束后,钱学森问冯·卡门他讲得对不对,教授没有直接回答他:“你知道刚才给你提意见的是谁?他是当代力学权威冯·米塞斯!”
钱学森也被自己的胆大妄为和实事求是逗乐了,他跟着卡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钱学森在这种浓郁的学术氛围中,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拼搏,终于在1939年如愿以偿地站在了当时理论力学的最前沿。
冯·卡门亲手向钱学森颁发了一枚只奖给勤奋学生的金奖章。
5.火箭吸引力
钱学森在加州理工学院学习期间,经常听到他所在的古根罕姆实验大楼的二楼有很强烈的爆炸声,钱学森几次问他的导师冯·卡门先生那是怎么回事,卡门都只笑不答,还让钱学森安心实验。
有一次钱学森看见冯·卡门导师从那上面出来,身上穿的白色工作服上,出现了被烧焦的小洞洞。
钱学森的好奇心萌发了。
在一次实验间歇,钱学森忍不住问了冯·卡门导师,导师听后又是一阵大笑:“那也是我的一个实验室!”钱学森更好奇了,他请求跟随冯·卡门去那里看一看。冯·卡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走上二楼,钱学森被眼前的景物吓住了。
哇!好大的房间啊,那么多灯,那么多金属架子,还有到处堆放的木块、铁块、钢条,这里简直是一个建筑工地!
钱学森左一脚右一脚地跟在卡门后面,那些挡在道上的钢条险些扎破了他的裤子。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比较宽敞的空地,那里也是乱七八糟地堆满了瓶瓶罐罐。中间一张桌子上摆放的各种精密仪器,才让人略略感觉这儿好像是一个实验室。
几个年轻人看到冯·卡门老师,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上前向老师问好,表情非常尊敬,而卡门也热情地询问着一些情况,时不时拿起他们的实验记录看一看。
钱学森一声不响地跟在冯·卡门后面,他的脑子里闪现出了许多问号,看到他们的实验报告,聪明的钱学森领悟出了一点点。
这是一个火箭研究小组。从冯·卡门口中,钱学森听到了这个奇怪的词。
好奇的钱学森被这个神秘的叫做火箭的东西迷住了,他经常在空闲的时候,去那里看一看,那几个年轻人边忙手中的活儿,边和钱学森说话,钱学森也会帮助他们拿一拿东西,或帮着记录一些数据。
很快,钱学森便和他们混熟了,他也从中体会到了快乐。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带有诱惑性的快乐。
钱学森在一次会议之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卡门,他想参加火箭小组。
经过认真考虑,冯·卡门同意了钱学森的要求,钱学森真是太高兴了。
弗兰克·马利纳是这个火箭研究小组的组长,这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是加州理工学院航空系的学生,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三个同学。
钱学森的加入使这个小组的成员非常高兴,因为他们早就耳闻了钱学森的智慧。当然,钱学森可爱、幽默、虚心、刻苦的品德更让他们喜欢,马利纳总是说钱学森是一个让美国人吃惊的中国人,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挑战性极强的亚洲人。
钱学森很快地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火箭研究工作是危险而有趣的,这种刺激性极强的工作,经常让这五个年轻人忘记了一切。
这种具有挑战性的工作,确实让钱学森着迷,他和马利纳在一起,常常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分歧而争吵得面红耳赤,又会因为一次实验成功而拥抱在一起。他们在一起搞一些艰难的实验工作,经常把衣服和头发都烧焦了,嘴里边塞满了爆炸扬起的灰尘。
在这门学科面前,冯·卡门老师也只是个尝试者。他经常在钱学森的追问下无奈地摊摊手,这更激发了钱学森求知的欲望。他跑遍了洛杉矶的图书馆,查阅了不计其数的资料。这个新兴学科仿佛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黑洞,让人充满了遐想。钱学森决心突破它、征服它。由于当时的人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火箭,所以这五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单薄,他们需要经济支持和人力的帮助,可是,谁会向一个不知底细的实验投资呢?
钱学森和马利纳决定扩大这个研究的影响。钱学森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大路上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尊敬的先生们:请伸出您慷慨的手,援助一个需要扶持的学科!
火箭试验小组
但是,这个举动并没有为他们带来好运,人们仍然牢牢抓着自己的钱袋,不肯向他们施舍一个美分!
一次意外的机会,使火箭小组得到了第一笔捐助———1000美元。
1937年4月,马利纳在古根罕姆实验室的研究会上,报告了他们五个人一年来的工作情况。内容有钱学森进行的火箭发动机喷管扩散角对推力影响的计算,马利纳对火箭发动机的一些实验结果的分析等等,没想到当时在物理实验室当助教的阿诺德在听过他们的报告后,受到火箭技术可能性的感动,主动要求成为火箭小组的一名摄影师,并捐助1000美元。
马利纳和钱学森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太高兴了,他们急不可待地把这1000美元取回来,马上投入了实验。没有人相信,这个火箭小组在得到这1000美元之前是怎样运行的。没有经费,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搞研究,从废品库和一些企业公司的垃圾堆里拣回用得着的材料来充当火箭原料;没有钱买实验用品,他们就把每个人的生活费捐出来,而自己每天只啃一个面包,喝几口水。
现在,有了1000美元的经费,这个五人小组可以大张旗鼓地干了吧?不行!他们又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当初,火箭小组是在学院的古根罕姆大楼进行的。由于经验不足,经常把大楼搞得乌烟瘴气,气味难闻,浓烟常常把大楼搞得像个引爆中心,许多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由于受不了这种环境而纷纷提出上诉。
出于对冯·卡门教授的尊敬,院长罗伯特·米利根先生没有批评他们,而是要求他们搬出大楼,到一个与实验室建筑一角相连的无人使用的水泥平台上工作。
即使是搬离了古根罕姆大楼,火箭研究小组也没有使那里显得更安静些,那些实验用的火箭经常闹出一些可怕的笑话。
一次,他们用二氧化氮作氧化剂,小火箭发动机像个铅球一样挂在实验室摆锤一端,摆锤的另一端系在三楼的天花板上。按照钱学森他们的设计,发动机点火后,摆锤会摇摆起来,这摇摆量便是发动机的推动力,谁知由于点火装置不良,把一个定位装置高高地抛起,并深深地打入到墙壁里。这一事故,使大楼充满了有味气体,弥漫的灰尘覆盖了整个大楼。
学院炸开了锅,师生们纷纷抗议,要求学院给他们人身保障,并把“火箭俱乐部”更名为“自杀俱乐部”。
随着实验次数的增多,危险程度也就越来越大,在全院师生的一致反对下,校长不得不通知冯·卡门教授,停止实验。
为此,钱学森愤愤地说:“岂有此理!这简直是不准练习唱歌的人开口嘛!”
不过,他们很快在帕萨迪纳西边的阿洛约赛克找到了一块地方。理论研究在安静的校园里做,而危险的爆炸实验则在这里做,因为这里只有野兔才会受到惊吓。
这一年,钱学森和马利纳提出了建造小型火箭发动机实验站的建议,被冯·卡门正式批准了。
这年冬天,两人还在《航空科学杂志》上发表了题为《探空火箭飞行分析》的论文,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
钱学森和马利纳的友谊也在这种艰难的跋涉中建立起来了,并且成了永远的朋友。
6.战争的需要
1938年冬,反对纳粹德国的“战争”打响了。美国上下一片响应,人民纷纷举起正义的大旗。
钱学森在结束了三年的研究生学习之后,取得了博士学位,并留在了加州理工学院任教。他仍然像以前一样,尊敬地称呼冯·卡门为老师,这时候,他们已经完全是同事关系了,钱学森的声望仅在卡门之下。
在这段时间里,钱学森一如既往地钻研着他深爱的航空技术。他是那样努力地创造着奇迹,以至于不断有新成就诞生出来。著名的卡门-钱公式就是在这一时期诞生的。他们的名字也出现在了《航空科学杂志》上。
因为战争的需要,钱学森和马利纳的火箭小组有了些变动。其他的三个人已经离开了加州,去了德国战场。钱学森和马利纳也从当初的对火箭发动机的研究转变成与战争有关的科学研究。他们像两个参战的战士,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他们从战争角度去考虑他们的研究是不是实用,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战士和横尸遍野的战场,无不时时敲打着钱学森的心。
这个善良的人恨透了纳粹德国,是他们使原来安静的校园失去了平静,人们因战争而变得难以度日。钱学森在考虑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令钱学森彻夜难眠。
终于,1943年,美国军方委托钱学森进行用火箭发动机推进导弹的研究。
这时候,钱学森脑海中那个神秘天使才探出了脑袋,万道霞光照亮了钱学森的心田,那美丽的色彩点燃了昔日被封闭的灵感。
马利纳在这个时候,给了钱学森巨大的支持,他们又像从前一样亲密地合作着。他们在荒郊找到了实验用的房子,那是美国军方替他们买来的。这对亲密的战友像美国军方的宝贝一样,被奉为上宾,因为他们研究的是美国人民急需的东西。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钱学森和马利纳紧张地工作着,他们把需要的所有材料和书籍全部运了过来,两人没想到昔日的工作如今倒派上了用场。他们每天除了工作,只有两三个小时的睡觉时间。
因为是军事行动,他们两人被军方严格地控制了起来。所需物品均由军方代为提供,不管他们要求多高,都会被军方全部接受,但只有一条,不许与外界接触。
这个条件对于钱学森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可对马利纳就不同了,他有父母,有妻子儿女,他不忍在战争时期离开他们,他沮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