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像一只勤劳的小鸟,为自己的小巢衔来一根一根稻草,在最需要的时候,他要用这些稻草来建造自己温暖的小窝。
1.路灯下的小北京
坐在通往上海的火车上,钱学森的心已经飞向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地方,他已无心欣赏江南的美景,他激动地一遍遍整理着被风吹散的头发,他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是的,他的魂魄早已飞到了那个被父亲誉为“上海人的骄傲”的学校,刚才车站里母亲的依依惜别,还有昨天夜里父亲的谆谆教诲,此时都化为幸福的心花在他年轻的胸膛开放。
“妈妈,儿子已经长大了,儿子已经上大学了……”
他幸福地在心里说着,眼睛微闭,眉宇间潜藏着愉悦的情绪。
天是那样辽阔,那苍翠的群山,绿绿的小河,淡淡的江南小镇,在此时的钱学森眼里是那么的明朗。他的心似打开的窗户,接纳着来自外界的新鲜气息,他努力地呼吸着,仿佛要把多年来潜藏在内心的诸多不快全部吐出来一样,他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那是要改变人生的时候才会有的一种激情,他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到了,就要到了!钱学森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飞逝的景物,他的心跳个不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是因为这久负盛名的学校,还是因为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的思绪纷乱繁杂,他的耳边又一次响起父亲的话语:“用科技武装头脑,用科学振兴中华,完成为父宏愿!”
父亲,您老放心吧,学森一定不辜负您的心愿,好好学习,为改变祖国的面貌而努力!钱学森在心里对自己说,他锐利的目光又加了层坚定。
火车终于在上海站停了下来,钱学森来不及欣赏大上海繁华的美景,他拎着行李箱,拼命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好不容易才钻出了拥挤的人群,他按照来时父亲给他讲的路线,拦了一辆人力车,急急忙忙往学校赶。
坐在车子上,钱学森才算安定下来,他擦擦额上的汗,检查了自己所带的行李,开始欣赏马路两侧的景色。
大上海真繁华呀,街道两侧的店铺好多好漂亮啊,那写着各种各样字样的招牌把大街两旁打扮得多美呀,还有那高高的大楼,楼上大大的钟表,这一切把初到上海的钱学森迷住了。
“我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三年呢!”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真不知道三年之后我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人力车终于在上海交通大学门前停住了,钱学森不相信这就是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他坐在车子上,两眼吃惊地大睁着,嘴巴微张,巨大的喜悦写在脸上。
“哎,先生,该下车了。”车夫催促着。
钱学森这才清醒过来,他兴奋地跳下车,提起他的箱子就跑。
走在交大的校园里,满目的鲜花绿树让钱学森宛如进入了一座公园,那湖水,那小山,那曲径通幽的鹅卵石小路……钱学森真是兴奋极了,他忘了旅途的劳累,忘了因激动而整夜未眠的困意,他像一个乡村孩童走进了豪华官邸,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那是教学大楼,那好像是小礼堂,这个是图书馆吧……钱学森自言自语。前面有一巨大石碑,他好奇地凑过去:“本学府始建于1896年,前身乃南洋公学……”“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外争国权,内除国贼……上海学生联合会……”
钱学森小声地念着这些光辉的字眼,深深地被这所大学的历史所吸引。他不禁想起临行时父亲所说的话:“上海交通大学是我们上海人的骄傲,是中国人的骄傲,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名字,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学有所长,不要辜负这座学校的光辉历史啊……”
眼前看到的一切,让钱学森从心底升起了一种对新学校的神往,他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既醒勿睡,既明勿昧,精神常提起;实心实力求实学,实心实力务实业。
……
从这一学年开始,钱学森就唱着这首上海交通大学的校歌,开始了他的大学生涯。
初入交大的钱学森显然不太适应这突然而至的快节奏生活,这里的教学方法比他的母校———北师大附中严格得多。学校规定,学生必须严格遵守老师的命令,对重要课程,要熟读硬记,有的课业甚至还要会默写!
这真是太苛刻了!
钱学森几乎成了一台日夜转动的机器,为了跟上老师的进度,他放弃了一切课余爱好。不去听交响乐,真比割他的肉还难受,但紧张的功课紧紧地逼着他,除了给家里写过一封平安信之外,每天的课程、作业,就把他全部的业余时间占满了。
有时候,钱学森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一台机器,这里的老师怎么能这么教他们的学生呢?
他有些不理解。他非常怀念在北师大附中的日子。化学课是钱学森非常喜欢的课程,上第一节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他,化学老师叫徐明才,是交大最严厉的老师。钱学森不以为然。一次上化学课,老师提问他一个化学定律,由于在附中养成了注重理解而非死记的习惯,钱学森只把定律的大体意思说了出来,如果是一般的老师,也算答对了,但徐明才老师不同意,他严厉地批评了钱学森,并要求他下课后留下再给他重背。
钱学森从来没受到过老师如此严厉的批评,他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觉得这个老师太严酷,没有道理,心里有些生气。
下课后,徐明才老师走到钱学森面前,这时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钱学森同学,请你再给老师背诵一下那条实验结果。”
徐老师不苟言笑。
钱学森低着头,憋红了脸,他不想背,他想跟老师谈谈。
“徐老师,我想和您谈谈。”钱学森吃力地说。
“谈什么?谈你们师大附中不兴这个,还是你是个好学生,不愿意死记硬背?”徐老师明察秋毫。钱学森没想到徐老师看出了他的心思。“钱学森,为师知道你聪明,但做学问不可有半点松懈,化学实验结果是精确的,它的语言文字也要求精确、到位,我知道你已理解了它,并可以拿自己的语言来描绘它,但你这种自己的语言拿到国际上承认吗?咱们中国贫穷落后,让外国人瞧不起,我们的文化知识却不贫穷,不能让外国人小瞧咱们呀。”
徐老师显得有些激动。他擦擦额头的汗,接着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希望的学生,也是一个勤奋的学生,为师希望你能记住这些话,努力学习,为我们的民族争光。”
徐明才老师说完,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钱学森一个人,偌大的教室空落落的,钱学森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他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回忆入学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真的用功了吗?如果真的努力了,为什么不能满足老师的要求?
父亲的教诲,老师的忠告,回响在钱学森的耳边:“为我们的民族争光……学好知识,建设我们的祖国……”
他的心渐渐平静了,是啊,不能因现在国难当头就放弃自己的学业,松懈自己的行为,而相反,应该抓住时机,等着黎明的曙光到来,到那时,国家安全,自己学有所成,再去建设自己的家园。
从此,在学校的校园里,经常能看到一个穿着朴素衣服、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在学习,他或读或背,有时候拿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在学校的花园里,有一支高高的路灯,这是专门为晚上散步的家属们设置的。
每天晚上,等大家都休息了,总有一个年轻人,手拿课本,来到这个路灯下,趁着灯光,开始他每晚必备的功课。
困了,他就站起来活动活动,累了,就换个姿势继续学习。
这个路灯几乎成了钱学森奋发努力的见证,钱学森也成了上海交大学生们学习的楷模。
“看,那个爱学习的‘小北京’来了。”“就是那个天天在路灯下读书的那个?”同学们已经开始议论他,钱学森才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仍然天天去那个给他光明和希望的路灯下,埋头读书。
果然,到这一学期结束,钱学森又以优异成绩获得了一枚金质奖章,而且从这一学期,他开始享受只有优秀学生才能享受到的奖学金。
更让同学们惊奇的是,到这一学期结束,钱学森竟然把徐明才老师讲授的《分析化学》,一字不落地从第一页背到最后一页,连里面的插图他也能画得清清楚楚。
钱学森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交大的每个角落,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来自北京的小伙子,学习成绩好极了。
钱学森用这些来之不易的奖学金开始疯狂地购书,他已经不能满足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和课本上那么一丁点的知识了。他发达的大脑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渴望知识的浸润。在一封给家父的书信中,钱学森这样写道:“我已经不知道没有知识的灌溉我还能不能生活,这里真是我自由成长的天堂,我庆幸上了这么一所著名的学校,这里的老师,人人都有那么丰富的知识,他们的大脑个个都是科学的宝藏,我希望我的将来能像他们那样,甚至更好……
“我感谢父亲给了我如此安静的学习环境,没有您的教诲,我真不知现在在干什么,您是我的第一位老师,是您打开了我人生和智慧的门窗……”
钱学森求知若渴的样子,令交大的师生们惊奇,他甚至可以一整天泡在图书馆里。身边是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从饭堂买来的馒头和一个装开水的水壶。
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对这个来自北京的英俊小伙非常熟悉,他们都为这个青年的好学而感动,经常偷偷地在中午或晚上的吃饭时间,把他布袋里的冷馒头和凉水换成热的,他们怕这个勤奋的学生因此而吃坏了肚子,影响身体。但已经沉醉于知识琼浆里的钱学森竟没有觉察,他太投入了,以至于忘了一切。
钱学森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学习上,光他用来演算的练习本,都远远地比同学们用的多得多,甚至连纸的背面都仔细地用完了。他从没为自己买过一件衣服,一双布鞋,他穿的,仍然是中学时代穿的旧衣服,有的已经很小了,有的已经穿破了,但钱学森从来不在乎这些,破了他就自己缝一缝,小了他就找一件大的穿在外面盖住它。
“你看见了吗,那个书呆子的衣服?”“谁看不见呀,简直是目不忍睹。”“可惜了他那英俊挺拔的身材……”有人在他背后偷偷地议论他,钱学森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他明白外表华丽并不说明心灵美,衣装富贵并不表示他内心充实。他认为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同学羡慕他的。
交大的考试也同北师大附中的一样多,但考分的要求却比附中要高得多。在附中,同学们从未因第二天的考试而开夜车,即使像钱学森这样的好学生,平时也只是考80多分,因为老师不注重分数,只注重平时的理解。但在交大就不同了,考80分的学生不能算是好学生。英语老师要求更严,他不但要求学生们写作方面精益求精,而且要求口语要准确、流利,每篇课文都要求熟读熟记,考试时,连课文内的“加注”也要考。
尽管是如此严格的考试,也难不住勤奋刻苦的钱学森,他视学习为乐趣,视知识为财富,他对每一门学科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熟读强记,刻苦用功,到学业结束,门门功课都达到了95分以上。
2.茶馆轶事
暑假,这是钱学森中学时代最喜欢的季节。因为暑假里没有作业,没有上课的紧迫感,可以跟爸爸一起到郊区游泳、钓鱼。
可是上大学时的暑假就不一样了,一方面回一次家太远,路费太高,钱学森拿不起;另一方面,当时安全保障不可靠,经常有火车爆炸或者汽车相撞事件发生。许多同学因为怕出事,就待在学校里不回家了。
钱学森也是其中的一位。
在没有老师管束的情况下,这些突然自由的学生有的继续准备下一学期的功课,有的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出去感受感受生活。他们经常三三两两来到学校附近的茶馆、饭店,要一些便宜的小菜,兑上江南的黄酒,慢悠悠地听着来自街前巷尾的传说。
钱学森当然是不喜欢这样消磨时间的,他越是学习,就越是被书本上神秘的自然科学所吸引,那些发动机、链条、轴承,在他眼里,竟比美丽可爱的小动物还有意思。
他愉快地和它们交谈,把它们设计成各种机器,会走的,会发电的,会带动飞轮转起来的,真是太有意思了。钱学森经常躲在自己的宿舍里,从早到晚地读他的那几本厚得快要搬不动的书,眼睛都累得酸痛。
同学们发现钱学森学习太过头了,纷纷想办法,他们要让这个书呆子休息一下。
这天,和钱学森同乡的刘世堂走进钱学森的宿舍,他被宿舍里到处散放的书籍文稿,还有脏了没来得及洗的衣服吓住了,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看到钱学森仍趴在桌子上看书,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故意咳嗽了一声。
钱学森听到声音,从书堆里抬起头来,一看是同乡,忙笑容满面地请刘世堂进来。两个人寒暄过后,刘世堂说话了。“钱兄,这大热的天儿,怎么不出去凉快凉快?”
钱学森光着脊背,用毛巾擦着汗。
“我习惯了,出去不也一样热吗?不如躲在屋里,也省得听外面的聒噪。”
“你这就不对了,出去有出去的好处。不信,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保你喜欢。”
看钱学森没有出去的意思,刘世堂假装生气:“你对兄弟有意见不是?咱们同乡可都在等着你哪,你不去,让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看刘世堂一脸的真诚,钱学森也不好推辞,只好收拾了一下正看着的书本,拿上一件薄衫,边穿边跟着刘世堂走出去。
两人来到街上,由于太阳太烈没有几个行人,倒是茶馆里人声鼎沸,煞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