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他知道得也太多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抵得上五个师!”
“我宁可把这家伙毙了,也决不让他离开美国。”
1.羁留
就在钱学森在科学的大道上飞步向前的时候,他心爱的祖国也迎来了黎明。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钱学森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在一个会议上。他当即与他两侧的朋友拥抱庆贺,他激动的脸上流着眼泪,话语也变得零乱。在场的学者纷纷鼓掌祝贺他,也为钱学森的爱国之心而感动。
钱学森等不及把会开完,便快步走出了会场。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他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他的妻子和朋友们!
大街上,早有中国留学生和一些老华侨在庆祝。他们手举着鲜艳的五星红旗,个个脸上如盛开的鲜花,燃放的焰火几乎把整个天空映红了。他们笑啊,跳啊,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这些长期漂泊异邦的游子,仿佛要在这一刻把多年来对祖国的思念,对亲人的牵挂,一并爆发出来。他们高喊着:“祖国,我们爱你!中国,我亲爱的妈妈!”
钱学森也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幸福中,他一次又一次抹去喜悦的泪,却一次又一次地泪流满面。
中秋之夜,在加州理工学院对面的一个街心花园里,钱学森夫妇和几位中国留学生正在聚会,他们要在这个月圆之夜,为祖国的第一个中秋节干杯。
举杯庆贺,许多人流泪了。以前,许多美国人看不起他们,说他们是无家可归的人,是没娘的孩子。异国他乡,寄人篱下,其中的痛苦,这些留学生们最有感触。如今,祖国解放了,到处充满了明媚的阳光,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们没有妈妈了,大家多高兴啊!
有的人跳起了舞,有的人扭起了东北大秧歌,有的人唱起了民间小调,欢声笑语在街心花园里流淌。他们在用泪水和欢笑为自己祖国的诞生祝福,小小的花园成了他们最好的舞台!
在这次聚会中,钱学森向同胞们提出了请求,他说:“如今,祖国解放了,我们也学业有成了,我们应该把自己的力量用在自己的祖国建设上。现在,祖国刚刚起步,一定非常需要人才,我希望大家在适当的时候,能回国效力!”
他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大家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早日回到祖国,用自己的力量建设自己的祖国。
朋友们都散了,钱学森夫妇仍不想离开,他俩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皓月当空,青草清新,空气里流动着秋的气息,蒋英温柔地靠在钱学森的肩膀上,温柔弥漫了整个街心花园。大洋彼岸我可亲可爱的祖国啊,您的儿女多么想马上飞到您身边,为您工作,为您奉献……
从这一天起,钱学森就在等待回家的时机。
钱学森仍潜心做他的研究,他好像充了电似的,每天早出晚归,兢兢业业。他知道,美国的科学技术还有许多没完全学到手,他希望在他回国之前,能最大限度地掌握这里的高新科技,以备回国后使用。
1950年,刚刚过完春节的钱学森走在美国纽约的大道上。下过雪的天空洁净湛蓝,空气清新异常。刚才在会议上发表的演说,使这位中国科学家非常兴奋,他深深地吸了口湿润的空气,刚才那如雨般的掌声又响在耳边。
在这次会议上,钱学森宣读了他的一篇关于火箭和导弹速度的论文。钱学森站在会议中心的发言台上,台下坐满了教授、主任们。“我指的这种火箭,每小时能飞射1万英里,不仅是一种可能的事情,而且现在已经接近完成这个阶段,无论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
钱学森低头看看下面的听众,怕他们不理解,顺手拿起一截粉笔,在题板上画了一支带有一双小翅膀的铅笔。他指着这支铅笔说:“未来的能够飞射1万英里的火箭或导弹就是这个样子,它长约90英尺,全身重量和特种混合燃料加在一起,预计有5吨。它可以凭借这种燃料,发射速度达到每小时9700英里……”
钱学森的这一论断在当时被称为“惊人的火箭理论”。钱学森的报告结束不久,纽约等城市的一些报刊就已经在纷纷报道了,还把钱学森的大幅照片印了上去,甚至还出版了一些有关他设计的火箭的连环画。
钱学森的劳动为他赢得了上百万的金钱。但是,朋友们全都知道,钱学森夫妇从来不存钱,而是用这些钱买来一摞一摞的书。每当有人问他,钱学森总是神秘地一笑:“书才是我最需要的!”
就像沙漠里突然刮起的旋风,美国一时间被一种恐怖的阴影罩住了,美国当局推行了一种叫“麦卡锡反共政策”的可怕运动,只要是和共产党有牵连的人,全都被抓走了,有的被砍头,有的被关起来,许多外国人都在他们的追查之列。
宁静的加州理工学院一时也变得混乱糟糕起来。大家脸上都挂着紧张的笑,只要谁提起“麦卡锡”三个字,人们都会吓得面如土色,有许多外国的教授因为说不清某个问题,被恶魔般的“麦卡锡”军队带走了。一时间,弄得学院一片慌乱,学生也无法上课。
坏消息不断传到钱学森耳朵里,1936年到1939年期间曾在火箭小组的人不断遭到迫害。蒋英非常害怕,因为这恰恰是钱学森在火箭小组的时间。
终于有一天,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人闯入了钱学森的实验室,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带走钱学森,被钱学森的同事们挡住了:“为什么要抓他?”“因为他是共产党!”
“你们胡说,钱博士是著名的火箭专家,他不是共产党!”
“抓的就是搞火箭的人!”
几个人粗暴生硬地说着。他们不等钱学森说话,就把他推进了一辆没有窗户的小黑车里。钱学森此时还穿着工作服,他气极了,愤怒的眼睛怒视着这几个不讲道理的家伙。
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他们才让钱学森从小黑车上下来。在一个审讯室里,这些可恶的家伙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钱学森:“你认识一个叫西德尼·槐因包姆的人吗?”钱学森没有说话,他高傲的心灵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恶劣的折磨。
“你不说?那就是你默认了。”
一个长相凶狠的家伙蹿到钱学森面前:“我们知道,你曾经给他介绍过工作,并且还去过他家里,说,你们干过些什么?”
钱学森被他的话激怒了,他愤怒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和脚上的锁链因为激动而哗哗直响:“你们不讲法律!这是个民主的国家,你们凭什么抓我?难道帮助别人也是错吗?你们不讲道理!”
没想到那个凶狠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法律?民主?哈哈哈……法律是为我们服务的。你们这些外国佬,偷偷潜入我们国家,还讲什么民主!说不说?如果你不说,就把你投进监狱去,让你在监狱里享受民主吧,哈哈哈……”
钱学森痛苦极了,他不能出卖朋友,良好的教育和教养使这个正直的人拒绝了联邦调查局的无理要求。
因此,这个不幸的人也被取消了喷气推进研究的权利,从此,他不能再进行火箭研究了。
善良的钱学森没有想到,他心爱的工作会这样毫无理由地被他们剥夺,从前的一切真像梦一样,难道生活就这样突然失去光彩了吗?
每天夜晚,钱学森眼望天边的点点繁星和那一弯淡淡的月亮,一种强烈的思乡之情就会涌上心头,也许越是失落越会想家吧,钱学森真想生出一双翅膀,飞回祖国。这个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没有了研究的权利,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不让搞科学实验,待在这个可恶的地方还有什么意义?
钱学森越想越难过,一滴眼泪从他眼角轻轻滑下。
就在这个最难过的时候,钱学森又收到了妹妹的来信,信中说父亲要动手术,希望哥哥能帮忙拿主意。
钱学森急了,要么让我搞研究,要么让我离开这里,他像一个勇士,气冲冲地推开了海军师长丹尼尔·金布尔的办公室。
“为什么要吊销我的研究权利?”钱学森怒目圆睁,他豁出去了,“不让我研究,我就回国!”“什么?”金布尔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看到了一个外星人。
钱学森气愤地把美国当局对他的不公正待遇告诉了他,最后要求金布尔能帮助他。
金布尔为难了。
怎么办呢?让他重新搞火箭研究?金布尔没有这么大的权力。那么让他回国?金布尔看看眼前的钱学森,这个满脑子装着美国机密,著名的火箭理论专家,让这样珍贵的科学家回到红色中国,那不是放虎归山吗?不,不能让他回去!金布尔满脸堆笑地劝解钱学森,试图能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但钱学森去意已定,看金布尔无计可施,他果断地离开了金布尔的办公室。
这可把金布尔急坏了,他赶紧往联邦调查局拨电话:“钱学森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他知道得也太多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抵得上五个师。”
最后,这个道貌岸然的美国高级军官终于藏不住他的丑恶嘴脸:“我宁可把这家伙毙了,也决不让他离开美国!”
钱学森从五角大楼出来,已经感到厄运就要降临了,他顾不得和昔日熟悉的面孔打招呼,急匆匆跑回了家里。
家里早有蒋英准备好的两只箱子,两个孩子正在妈妈的呵护下愉快地玩耍,钱学森来不及向蒋英解释,一家四口急急忙忙地奔向机场。但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早已等在了那里。
他们交给钱学森一份移民局的文件,称他违反了美国的法律,不能回国。
钱学森气得脸色发白。站在机场,这个坚强的科学家险些摔倒。看着已经徐徐起飞的飞机,钱学森和蒋英不禁相拥而泣。
随后是无休无止的传唤,美国当局找不到钱学森的罪证,就诬陷说他已装上驳船的书籍里有机密文件,看着那些粗野的士兵搜查那堆重达800公斤的书籍、笔记,钱学森伤心极了。
他不明白自己将生命中最美好的20年奉献给的这个国家,今天为何如此残酷地对待他。但是,钱学森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2.恐怖的特米那
钱学森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竟在他家的门前安排了两个哨兵,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钱学森的活动,还在深夜闯入他们的房间,搜查钱学森的卧室。原来这个四口之家多么幸福啊,可是现在,他们好像生活在地狱一样。一听见门外有动静,蒋英就会紧紧地把她的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嘴里不住地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美国当局几乎把这个家折腾得失去了生机,钱学森也明显憔悴了。他从前干净整洁的脸上长满了胡须,头发也长得像乱草堆。这个仪表严肃的人已无心修饰自己,他的心受到了伤害,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埋在他的心里。那些曾经引起他巨大兴趣的研究现在也被他丢在了一边,这个不幸的人对生活几乎失去了信心。
1950年9月,美国当局又以“企图运输秘密文件”
和“不受欢迎的异己分子”的罪名,把钱学森从家中抓走了。
蒋英抱着两个幼小的孩子,目睹着丈夫被抓的情景,心都要碎了。她哭喊着丈夫的名字,孩子们也吓得大哭起来,这个家庭笼罩在可怕的阴影中。
为了获得自由,钱学森在移民局的拘留所向美国当局提出了诉讼,他不相信在法制的社会里没有正义。在冷冰冰的铁窗内,这个执著的人用三个小时写了一张诉讼状,他要请律师,要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
一位叫格兰特·库珀的律师接受了钱学森的请求。他是钱学森的崇拜者,也是一位颇具正义感的律师,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减轻这位著名科学家的痛苦。
开庭那天,加州的许多师生都来到了现场,钱学森的遭遇使这些人悲愤至极,他们看到被折磨得衣衫褴褛的钱学森,许多人难过得流下了泪。
在法庭上,钱学森慷慨陈词,历数了美国当局的种种卑劣行径,库珀律师也据理力争,要求还钱学森以公道。
但是,一个外国人在美国状告美国当局,这不是天方夜谭吗?正如人们预料的那样,钱学森没能胜诉,他被当成犯人押到了太平洋上一个叫特米那的小岛上。
人们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疯狂地冲向法官,用唾沫和帽子砸向这个是非不分的家伙。嘴里吼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群失望的人眼巴巴地看着钱学森被押上了汽车。
汽车缓缓启动,在一片愤怒的抗议声中,渐渐远去了。
加州理工学院爆炸了,他们心中伟大的人物竟成了当局的阶下囚。人们受不了,纷纷谴责政府。新任院长杜布里奇亲自去华盛顿,要求释放钱学森,但是没有回音。
钱学森怀着巨大的愤怒来到了特米那,他被那里的看守像对待狗一样呼来叫去。这个从前赫赫有名的科学家,此时却被看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囚犯,被关在一个只关重犯的小黑屋里。
这个小黑屋只有两三平方米,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电灯和一扇极窄的门,屋里没有床,潮湿的空气一直泛到墙壁上,特米那的9月闷热潮湿,这个小黑屋根本无法住人。但是,看守硬是把钱学森塞进来,“咣”地锁上了门。
钱学森就在这里开始了他痛苦的经历。
地面潮湿,许多热带小虫子像集会一样聚集在钱学森的脚下,蚂蚁、蜘蛛、潮气虫儿全都顺着他的裤子向上爬,本来就心力衰竭的钱学森被这些可恶的虫子搞得坐立不安。这一天,他是在恐怖、愤怒中度过的。
到了晚上,也许虫子也要睡觉吧,钱学森觉得安静了一些。他半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几天来精神的紧张和恶劣的环境使他累坏了,他太需要休息了,尽管肚子很饿,但他还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