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条鲜活的人命
江汉路上人潮如织,纷纷好奇地望着几近痴呆的我,从我呆滞的眼前经过。看着已经消失在我眼前的那辆公交车,我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大石也来到我身边,也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十分遗憾地勉强一笑,问大石,你为什么叹气?
大石吞了口口水,回答说,这个姐姐好可爱,我真的好喜欢她。你呢?是不是好舍不得?
我微微一笑说,不是,我只是想叹口长气,把憋在我心里的那些浊气全排出来罢了。
大石甜甜地一笑说,如果她要是答应嫁给我,你说我要娶她吗?
我哈哈大笑说,怎么?春心萌动了?啊哈哈哈!为什么不呢?
大石羞涩而自卑的低头说,我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道士,怎么能让她做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道姑?再说,她是个日本人,虽然没听过师傅骂日本人,但毕竟我们国家和日本近些年关系一直不大好,所以他这关还是很难过的。
我奇怪地问,作了道士的老婆就一定要当道姑吗?
大石圆睁了眼睛瞪着我,反问说,难道不用吗?师母就是道姑呀,就在观旁边的观音庵里。
我嘲笑他说,和尚是要剃光头,可剃了光头的,就一定是和尚吗?
大石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说,什么意思?和师母有什么关联?
我没好气地说,就算佐佐木静,啊不,左静,啊,阿静嫁给你也不用一定要做道姑!诶!你倒是想得挺远挺美的呢。
我想得美?你不想吗?说,你想不想?他傻笑着说。
我啊?我,不想,还是想呢?我揉出一团八卦。
说呀!你要想的话,我让给你!他笑呵呵地拱了拱我说。
切!你好好瞅瞅哥!哥这么帅,这么酷,还需要你让?再说了,阿静喜欢谁还说不定呢!你少臭美了!我轻轻敲了他一栗子说。
还用问吗?她肯定喜欢我呀!我看起来就比你老实,师傅说,老实人才值得女娃托付一生!咕~咕~他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出火车站就遇到这一连串的状况,本来就已经误了饭点,再加上惊雷咒消耗他体力太多,对于一个年轻的吃货来讲,这样肚子都还不咕咕叫那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是,是,是!全世界的女娃都喜欢你一个,行了吧!?傻里傻气的!诶,刚才谁的肚子在响?
我!哈哈哈哈!他自首说。
饿了?吃货!咕~咕~我也不好意思地捂起肚子笑。
还说我呢!你不也饿了!心海哥,咱们到哪儿吃去?大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嘲笑我说。
哇!都两点了!难怪饿得咕咕叫!哎呀!到这里了你还操心吃啊?你也不想想咱们在哪儿!我看了看手机,唾沫横飞地说。
在哪儿?他好奇地问。
江汉路啊!你没在武汉不了解这条路上有多繁华,这么跟你说吧,你想吃什么风味和口味的,我都能给你找到!走吧,我带你去好好尝尝武汉的各种美味美食,什么清蒸武昌鱼呀、各种蒸菜呀、烧鲶鱼呀、莲藕排骨汤呀、小龙虾呀好多好多,好吃到爆,保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口水流成河!我绘声绘色地报着蔡明。
走啊!走啊!唉!要是静姐姐在该有多好啊!可以一起吃餐饭了!他流着口水,不无遗憾地说着。
没关系啦!咱们中国呢,有句古话,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兴许,以后咱们一起去日本玩,能忽然碰到阿静也说不定啊!我安慰着大石,可心里却十分赞同他的话。人海茫茫,哪里去寻,何处是岸?
哈哈!也是哈!不过,你要是实在想不过,我就陪你一块儿去武汉大学找,她不是说是那什么什么学院的大三学生吗,你知道在哪儿吧?大石笑着冲我眨巴着眼睛说。
咱们中国呢,有句古话,叫做,缘来是你,缘尽分手!走,走,我陪你一块儿吃大餐才是!我一边拉着大石朝路边的小吃美食摊点餐馆走去,一边嘴里唱着杰仔的“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诶!你说我是不是乌鸦嘴?我半是兴奋半是惊奇地问大石。
为什么这样说呢?大石奇怪地问。
我今天一开口说让金链子当心坏事做绝会遭雷劈,结果就真的落雷劈他了,那我不是乌鸦嘴是什么?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哼,哼,哼,那可真不是你的乌鸦嘴说出来的电闪雷鸣,看,就是靠的这个,霹雳惊雷符!当时我不是叫你别跳吗,就是因为我已经施了霹雳惊雷咒了!这次运气还不错,就象撒尿一样,一戳就来,好爽呢!
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的功劳呢!你太牛B了!你的意思是要是法术出不来,我还是得跳下去咯!MyGOD!虚惊一场!走,走,走,看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更要好好请你搓一顿了!我逃过一劫,开心地拉着这个一身道袍发髻的小道士直往馆子里走。
吃吃喝喝小半天,再加上坐车,我们终于在吃晚饭的时候到了家。
天还没黑,一抹斜阳挂于双凤亭的半天之上,染红了片片火烧云,如织,如画,美得我雀跃的心无比舒爽。
我和大石拎着行李,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兴奋地喊到,妈!我们回来了!
小半年没回家,我还是挺开心的。
可是没有人应。难道妈出去了?
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答应,屋里似乎空无一人。
我和大石换了拖鞋,将行李放在客厅。因为拆旧桥建新桥,顺便做个公园,双凤亭下的旧建筑旧民居几乎全部拆光,做了现在这个还建小区。一百多平的房子不算小,客厅也大,比当年那个五十平的旧房要阔绰得多。装修虽然简简单单,但还算温馨,也过得去。最主要是家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喜欢整洁。
知道我们要回,妈可能出去买菜去了!我这样向大石自嘲说,并且四处张望。
有人!大石一脸奇怪地指了指书房。
我朝书房看过去,逆着残阳余光,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朝阳台,背向我们,身子一抖一抖,不时以手捂面,似乎在抽泣。那孤独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妈。
我三步两步走进书房,奇怪地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喊了声,妈!
妈缓缓的从椅子上起来,艰难地转过身,露出一张大雨磅礴的脸,满脸泪水,眼眶红肿,形容憔悴,不知道这个下午,她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煎熬。
她始终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抽泣,这种悲伤的画面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心一阵阵的痛。
我呆站着,讶异地追问,妈!到底怎么回事?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我和大石大惊失色,连忙双双上前去搀扶,她却哭泣着坚持不起身。这事太过诡异,让我和大石慌张得都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怎么去劝解。
妈是一个极自尊的人,当年为了我读书操碎了心,又是补课培优,又是转校调班,又是高中陪读,又是督禁早恋,无非是为了在邻居和同事面前能有面子,让我能够跑在起跑线前不至于掉队。她在我的面前,一向是严厉多过和蔼,相信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向我下跪这一幕惊悚剧的。
我试图强行将她抱起,但她有心不起身使得她的重心极低,让我的努力再次白费。
她终于开了口,呜咽着说,你先别急着扶……扶我起身,等……等我说完了,相信你……你一定不会扶我!
我脑袋一片空白,争辩着说,妈!怎么可能呢!再怎样你都是我的母亲啊!儿子怎么可能不扶你起来呢!你别胡思乱想了,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吧,好吗?来,来,听话,我扶你起来啊!
我和大石一人拉扯一边,好不容易将她拉到靠椅上,扯了纸巾帮她把眼泪擦拭干净之后,我和大石一人拉了一个椅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听妈妈讲故事。
妈长舒了口气,静了静心,缓慢地说,不错!你确实曾经有一个妹妹!
我听了立刻跳了起来,连珠炮似的追问说,我真的有个妹妹?妹妹在哪里?什么叫做曾经?她到底怎么了?
妈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照片,用充满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继续说,别急,慢慢听我说。你的妹妹,叫心航,慈航普渡的航,你一定已经记不得了。她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姑娘,你瞧,她长得多像你!唉!性格上也像你,她也是个固执的小孩,不,比你还要固执的女孩!
我看着那张曾经陌生的相片,可是在我眼里,她却没有一点点违和感,慢慢的,在我脑海中,那上面的圆脸小女孩不再只是一个黑白的轮廓,而开始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生命。
你们两个从小感情就非常好,她喜欢向你撒娇,你也时常保护她不受坏孩子的欺负。虽然你俩也会吵得不可开交,但红脸最多一小会儿,只要她再向你一撒娇你们就会重归于好。对她来说,你是她的哥哥,也是她的屋檐,更是她的大树。
我又想起火车上回忆起的记忆片断,原来那些都是我真实存在过的记忆,都是我和她--我最珍爱的妹妹真实的生活经历,现在的我只不过象一个丢失了满箱漫画书的顽童,不得不在曾经玩耍过的草丛和角落里一本一本地找寻。而当我逐一验证了这些片断的真实性之时,我发现我的泪眼已经很快婆娑。
她比你小四岁,在你在读初三的时候,她正上着五年级。你凭自己的实力考上区里的省重点高中黄陂一中,她便处处以你为荣,处处以你为楷模,逢人就夸赞说我哥好棒,一直到你考上湖大,直到你毕业……妈数度哽咽,终是停住了声音。
毕业?那年夏天我自己找去了深圳。那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妹妹究竟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失忆?我抹了抹眼泪问。
妈也努力控制住心绪说,那年,她……她高考失利,从长江大桥上跳了下去!说完泪蹦得稀里糊涂,人也差点晕了过去。
我一把抱住妈,立刻给她掐人中,见她睁开眼睛,十分动情地大声追问到,她人呢?死了?
死了!妈说完又晕过去了。
我脸色惨白,一边又掐她人中,一边嘴里喃喃地念着,跳江?死……死了?为什么要跳江啊?不就是个考试吗!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一条鲜活的人命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的说死就死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