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艾琳刚刚离开,门口的护士也回值班室休息了,陆简就这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哭泣的米裳,心倒是安了下来。
他依着房门静静地看着内室,一个安静地躺着,另一个在尽情地哭泣着,哭泣的那个人是他的新娘。
米裳怎么也没想到陆简会来,她眼里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她眼前的简医生。
可是当陆简听到她说:我等你,幸福需要两个人一同分享时,他忍不住了。
他推门走了进来,米裳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陆简,目瞪口呆。
陆简默默地走了过去,伸手揽过米裳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让他睡一会儿,我们出去说话好吗?”
米裳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僵直地被陆简半拥半抱地放到了外室的沙发上,杯子里的水还热着,陆简端给她,细心地把她眼泪擦干,在她面前蹲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此时,米裳缓过了神,她不敢与陆简对视,陆简轻轻地把她的头摆正,看着她的眼睛说:“米裳,我们认识6年了,给我点自信好吗?”
米裳被迫与他对视,目光游离,无言以对……
“我不管他是谁,或者你们曾经有过什么,这都不重要,我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任何事情不要你一个人单独去面对,别把我放下。”
“6年,陆简,6年你到底了解我多少?我……可能做不了你的新娘了, 对不起。”
米裳压抑不住汹涌的眼泪,她哭泣着,在陆简捧着的手中哭泣着。
“我不需要了解你多少,我只知道我爱你,这6年来,这份爱越积越多,直到今天我决定用一个家来存放,米裳,6年,我们除了爱情,还有亲情。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我不需要一个完美的米裳,我要一个爱我的米裳就够了。”
“爱你就够了?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心目中纯洁的跟百合一样的米裳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完你会后悔的。”
“那就别说。”
陆简的手在米裳的唇边划过。
“就这样不是很好吗?他如果需要照顾,你放心,一辈子都可以,我保证。”陆简认真地说。
“我不喜欢别人来可怜他。”
“我是别人吗?你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我陆简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我陆简的家人。待嫁的当晚你出来见他,我无话可说,可是别把我撇开,米裳,这话很伤人的。”
陆简有些急了。
“陆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婚礼还没开始。”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要说出这种决绝的话来,米裳,我不信6年的感情抵挡不住他这一眼?”
“你不信是吧,那我把故事讲给你听。”
“我不听!”陆简站了起来。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这6年来,我就像一个做过窃贼的人一般,跟你在一起,你越对我好,那种不安就越明显,我不想再那样过下去了,不快乐,你明白吗?陆简,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说出来,即便以后做朋友,我也会感激你的,至少我没有诚心去欺骗过你。”
“好吧,米裳,我听,但我也告诉你,没有什么让我改变心意的。无论是你的过去,还是他!”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中间隔着茶几。
“他,以前是我弟弟的主治医生,在我上大二的时候。为了救弟弟的命,我去那种地方,坐台,就是当小姐,后来在夜总会遇到他,他帮了我,用了红十字支付给他的雇用金,那笔钱救了弟弟,也救了我。然后,他就消失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这么多年,这件事就压在我心里,今晚,不,已经是昨晚了,新闻里看到他,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他,他已经这样了……。
你让我怎么办?现在,我想我不能就这么放手的。”
“米裳,看的出他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我尊重他,你能把别人的恩情记住不忘,你也是个好女孩,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就能解决的了,让我们一起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帮助他。米裳,我陆简相信自己没看错人,别想那么多了,为弟弟你能这么做,我其实很欣慰的。谁都有过不如意的时候,等以后我老了,或者生意出问题了,最起码不担心你精神上受不了,我还要指望你来支撑这个家呢。”陆简笑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放心,这里一切我都会安排好,只要你一句话,陪上我的全部身家我都愿意,他要是能醒来,我们就多一个好朋友,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你随时都能来看他,顺便带上我。”
“可是我……我爱他!”
米裳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也懵了.
“……你你,你爱他!”米裳声音很小,可是在陆简听来,如雷轰顶。
“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怎么想,我以为他根本不会在乎我这样一个女孩,可是刚才我看了他的日记.才知道,他也在乎过我.对不起,陆简,我回不去了。”
“……
…… ……
“你这样一个女孩,又有谁能不在乎呢。”半晌,陆简幽幽地说。
“可是,他那么在乎你,为什么当初会不辞而别,一走8年,这叫在乎?偏偏又在你结婚的头一晚上出现。他真厉害,躺着一句话不说,活活就把我6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陆简如挫败的斗鸡,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发上,抬手拂去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陆简我……”
“你不要说了,我听明白了,你让我想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寂了。
许久,陆简缓缓抬起头来。
“米裳,我觉得你不是爱他,你只是想知道他到底爱没爱过你,现在你知道了,剩下的就是感恩,我会陪你一起做的,不过不是现在,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梳洗打扮,做我的新娘,他最后不是也写了吗,希望你幸福。我想他是对的,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幸福,他现在给不了你,我能给你。”
“陆简,听我说,你代替不了他的。”
“是,如果能代替的话,我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我,可以聆听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既然他做不到照顾你一生,给你最大的幸福,那我就代替他来做,不可以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没关系,米裳,就是今天取消婚礼,也没关系,我真的希望你能想清楚了。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我可以等,但是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米裳茫然了,她无助地站起身,径自走到床前,握住简医生的手呆呆地看着他安静的面孔。
“是这样吗?简?我怎么办?”
“米裳,你没有失去什么,而是拥有了更多,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陆简拉着米裳的手,握住,轻轻在她耳边低语。
门轻轻地开了,艾琳走了进来。米裳一下子慌了,她慌忙想挣脱陆简的手,陆简暗暗用力,回身对艾琳点头致意。
艾琳轻声说了句:“你好。”
“你好,我是米裳的未婚夫,今天是我们结婚的大喜日子,我来接她,希望我们的喜气能给简医生带来好运。”
“你!”米裳有些怒了,可是手死活也抽不出来。
“真的啊,那真是恭喜你们。丹尼尔要知道一定很高兴,他一定会为你们祝福的。”
“那当然,简医生是心怀天下的人,能得到他的祝福,我们就圆满了,可是现在我必须带我的新娘回家,还有500宾客正等着呢,我们俩会天天来看他,这是我的名片,简医生有情况随时可以联系我和米裳。”
“好的,今天真是让你们俩费心了,医院是自己家的,无论是医生还是我都会尽心照顾好他,你们放心好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他。”
“那好,婚礼过后,我们再来看他。”
说着陆简拉着米裳的手往外走,米裳突然想起来简医生的小册子还在桌子上放着,赶紧回身想去拿,没了。
她惊奇地对着陆简和艾琳看着,不知说什么好。
陆简没等她说话,溺爱地摸摸她的乱发,扶着她走了出去。
走廊里,米裳一把甩开陆简的手,大吼一声:“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米裳,你让我怎么说你才能不这么执拗呢,婚姻不是儿戏。我不是让你放弃他,我……”陆简知道米裳此刻的心情,他尽量保持柔和的语气。
“你是怕今天的婚礼没有新娘,你无法收场是吧?”米裳质问他。
“米裳,如果你这么说,那我今天娶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的,别曲解我,如果你真的不爱我,我不会强迫你嫁给我的。婚姻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虽然没有简医生那么幸运,那么早遇到你,可是我们相伴6年,我早已把你当成我的家人。如果没猜错,当初注意到我也是因为我名字里有个简字吧?”
米裳心里一惊,心中的怒气泻了一半,默默地点了点头。
“哈!我真该谢谢他,否则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说我不嫉妒不在意是假,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守着他过一辈子,我看不得你受苦,即便是你不嫁給我,也不要跟我说分手,至少我能在你身边帮帮你。”
“陆简,对不起,我难过,心里很难过,看到他受这份苦,而我却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难过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米裳,简医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因为他,你过的不好,他会有负罪感的,就算为了他,你也要幸福,这也是他愿意看到的。相信我,我是男人,我明白。”
“陆简。”米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也许他说的对,如果简现在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怎么可能有勇气说出那些话来呢。
也许这是简医生特意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吧,把心里存放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总是会给别人着想。
米裳一想到这里,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
陆简走过来,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
车上,响着鬼魅的爵士乐,两个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语。等米裳再抬头时,发现并没有回她的家。而是开到了上海最大的那条黄浦大桥上。黎明的黄埔大桥上,几乎没有行走的车,陆简把车停在了桥面中间,拉着米裳奔了下去,他们俩依着栏杆吹着晨风。
“米裳,嫁给我吧!我说过做人做事都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爱情也一样,6年不够,我用60年,只要到时不嫌弃我足够老的话,我愿意等。前提是,今天,你要嫁给我!我做不到简医生那般大爱无私,我就想实实在在地爱你,每天陪着你,看着你,一直到老。我陆简对着把我养大的黄浦江发誓:米裳,我让你永远都没有后悔的机会,我要让你的简医生看到,你米裳有多幸福!”
米裳看着微风吹起陆简的发梢,此刻她才注意到他是如此真性情的一个人,实实在在活在她生活里的一个男人。
米裳深深地吸了一口黄浦江潮湿的空气,回头对陆简说:“谢谢你,陆简,我承认,我运气还算不差,往后,我准备用60年的时间来甩掉你!你小心了。”
陆简眼角湿润了,他从身后轻轻拦住了米裳的腰,吻了一下米裳,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一同望向江面。
轮船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声。
身后,宝马车内,那册叠摞的处方被震动的手机颠移到坐位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