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迪接到简洛恩的通知后,早早来到北京育成医院门口等候。
这家医院就是简洛恩与米裳最初相遇的地方。
远远看见洛恩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并肩走来,文迪的嘴角一弯,心里的感觉不言而喻。
她对简医生的感情,是且敬畏且欣赏的,被掩饰的情感像心脏测试仪跳出的弧线,颤颤抖抖,因他的临近和远离而跌宕起伏。
八年前,她留学归来,推开父亲律师行办公室大门时,里面的人正巧拉门出来,两个人不期而遇,走出来的人正是简洛恩,他因父亲的一些财产问题来咨询他们家族专用律师戴自勋,也就是戴文迪的父亲。
简洛恩礼貌地对进来的文迪点头示意,抽身阔步走了出去,留下了惊得目瞪口呆的戴文迪,她很好奇世间竟然真的有如此这般气质疏朗,高贵儒雅进了骨髓里的男人。从那天起,她便毫不犹豫地应了父亲,留在他身边帮忙,只是为了能有机会认识他,接触他。
知女莫若父,此后有关简家的生意基本都交给女儿打理,可是他也不得不提醒女儿,简洛恩从来就没有带过一个女孩回家,暗示她也许这个男人本身对女人就不感兴趣,别一头扎进去,把自己的青春给耽误了。
孰不知,在戴文迪还没理清自己的情绪时,简洛恩就已经背起行囊跟国际红十字会走了,这一走就是那么多年,虽然临走时,他们俩还单独见了一面,那时戴文迪根本不知道简医生心里已经印上了一个女孩,更不知道由于受到这个女孩的影响才对自己的人生做了全新的选择。
那次跟洛恩的交谈,让文迪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信任,家族里的一切与法律相关的事宜都全权委托给了她,并嘱托,如果自己万一回不来了,就把这些东西交给自己的妹妹艾琳处理。
这份信任让她感动,看着自己默默惦记了这么久的这个男人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文迪趴在桌子上哭的惊天动地,那一刻她真的绝望了。
终于又见他回来了,虽然身边多了一个女人,文迪却倍感欣慰,原来他喜欢女人,原来自己更在意他一切是否安好,这一刻她很满足。
简洛恩通知戴文迪来,是因他接收了这家医院,并打算作为洛恩高级私家病院的北京分院,很多法律文书需要得到文迪的帮助。
“来,米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医院的法律顾问戴文迪,非常有能力的一位律师。”
“文迪,这是我的女朋友米裳。”
简洛恩的介绍,让这两个女子心里一震。
米裳初次听到简洛恩在公共场合如此称呼自己,有些愕然。简洛恩的夸赞让戴文迪心里有些冲击,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不过尔尔,一个有能力的律师罢了。
两个女子礼貌地握手问候。
戴文迪不得不承认,眼前站着的这位女子外表纤细玉立,却有出尘不染之感,握手之感又极有性格,不觉暗赞一声,洛恩,你总是这么有眼光,挑个女子也这么让人无可挑剔。
三个人来到医院的会议室,早有人把一切准备好,那头洛恩和文迪小声用英文在交谈,另一端米裳拿起一本书静静地看着,时不时简洛恩会回头与她相视一笑。
很快,戴文迪那边像是有了结果,简洛恩起身走到米裳身边,抱歉地说:“让你久等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室内空气有些浑浊。”
留在会议室里的戴文迪傻傻地对他们俩摆摆手,目送着他们俩身影消失在门口。
楼下几棵苍老的梧桐映入眼帘,梧桐树下的这条路是通往后面儿科住院部的,米裳触景生情,她想起他们在此初次相遇,时光恍然倒退了八年,那时他们俩之间只差那句-----我爱你,或者-----我答应,便以为心里的这段情就此终结了,此时此景,看着近在咫尺的简医生,米裳情不自禁看的有些痴了。
简医生仿佛感受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他侧身紧紧握住米裳的手。
在这条路上,在那个雪夜自己痴痴等待的女孩,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握着她的手走在这里,想着从此可以和这个女孩同命运,共呼吸,与她朝夕相处,并肩偕老,无论往后的人生是否精彩,又或者劫难重重,对自己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问米裳。
“你还记得这家医院吗?”
“当然记得。”
“如果从此这家医院属于我们了,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在这里共渡余生。”
“……”
米裳一时有些哑然,虽然简医生这一路没有对她提及医院的任何事情,可是从见到戴文迪后隐约还是有些觉察。
面对简医生郑重的目光,米裳犹豫着,无法立刻给予答复。
简洛恩性格平和,不会喜形于色,也做不到刻意掩饰,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了数,他拉着米裳的手慢慢往前溜达着。
“不用急着答复我,我在这里有三天的手术,等手术结束后,再告诉我你的决定也不迟。”
“我只是不知道在这里能做些什么。”米裳有些木木地回答道。
“有很多,比如财务,又比如说什么也不做,天天看着我,我记得那时每到查房时间,你的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就像现在这样想看我又很羞涩。”
简医生的话,让正在走着的米裳停下了脚步。她咬了下嘴唇,憋红了脸嗔怒道:“你竟然拿这个来取笑我!”
简医生笑了,眼睛眯眯的笑了,迎着阳光,米裳觉得很温暖。
“那就答应我吧,这个医院虽然不大,却让我觉得很安心。”
简医生停下脚步环视着周围。
“你看那里,那个窗户,我经常就站在那个窗户里看这条路,等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我我这一生都不会放手的,米裳你呢?给我一个确定好吗?”简医生灼灼的目光注视着米裳。
“不会……”米裳垂下了眼帘。
“……好。”
寥寥数语胜过千言万语,彼此的心里此时是息息相通的,两个人靠的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晚霞投射过来的余光,绕过梧桐的枝枝杈杈窸窸窣窣洒满一地,风很暖。
陆氏庄园在晨曦中醒来,张妈早起看见门口停的歪歪斜斜的车,知道昨晚陆简回家了,忙去准备早餐。
二日醉让陆简醒来的那一瞬头疼欲裂,他跌跌撞撞冲进了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突然背后有双手柔和地抚顺着他的背,顿时他整个人都僵直了,猛然回头,只见身后柳笑笑套了一件宽大的睡衣站在那里。
“你怎么会在我家?”
陆简眼神惊愕又凌乱地看看她身上的那件睡衣,认出正是自己常穿的那件,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条遮羞的短裤,顿时血上头涌,低吼一声:“你出去!”
柳笑笑宛然一笑,并没有如他所说转身离去,而是身子一软依在卫生间的门框上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简。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再多看一眼又能怎么样?”
如此带有诱惑挑衅的口吻,要是放在情侣间,无疑会惹得一番火起,可是此时陆简只觉得后背冷汗流了下来。
“什么意思?”他警觉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意思我早就说过,我无所谓的,既不是小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不会让你负责的。”
说着柳笑笑优雅地一个转身,刚要走,被陆简伸手一把抓住了胳膊,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红红地逼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了,昨晚……到底出了什么回事”
昨晚那么多韩国烈性酒灌进肚子里,陆简当时就醉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KTV包房里,之后的事情,他一概不知。柳笑笑的话让他疼痛欲裂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他一时无法判断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柳笑笑的面部表情让他不敢深想下去。
“昨晚,你醉了,有些事情可能记不住了,不过没关系,我真的不会赖着你的,我走了,你一个人好好清醒清醒,兴许还能记得些什么。”
说着柳笑笑转身进卧室当着陆简的面换了衣服,对着别着头愣在身后的陆简摆摆手,转身下楼去了。
足足愣了几十秒,陆简大脑一片空白,他对昨晚的事情一点点记忆也没有,如果像柳笑笑所说,那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关系,要是真是那样……
“我该死!!!”
陆简悔恨地捶了一下卫生间的门,眼睛无意掠过室内镜子的反光,让他大吃一惊。他一步踏了进去,站在了镜子面前,只见自己脖子,肩膀,甚至腹部周围,一片疯狂后的狼藉,斑斑红痕。
陆简张嘴想叫却没能发出声音来,他头往后一仰,身子重重地跌在门框上。
“我怎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顺着门框滑落在地的陆简抱着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这样呆呆地靠着门坐着,时不时用脑袋撞一下门框,发出:“哐------”的一声响,心也随着这声响而一瓣瓣地碎裂着。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桌子上的手机铃声大作,把灵魂飞远的陆简招了回来,他蹒跚着走了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米豆
“喂?”陆简嘶哑的声音响起.对方半天没有回音,忍不住他又喂了一声,只听对方说:“你是米豆的家人吗?米豆在我们手上,想保命先付钱,不然撕票!”
“喂喂喂,你是谁?米豆他人呢?我如何联系你们?”
一向沉稳机智的陆简还没有从昨晚发生的事情中挣脱出来,又被突然而来的电话砸蒙了头,此刻他方寸大乱。
“三天以内,准备1000万,到时我们会联系你,不许报案,否则会让你后悔的。”对方阴森森的口气让陆简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钱不是问题,不要伤他,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陆简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掐了电话,陆简再打,对方已是关机状态。
陆简跌坐在床上,他必须马上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伪,他拨了米豆大学宿舍的电话,同宿舍的同学说米豆已经三天没回来住了,陆简心头一沉,米豆父母都回老家了,唯一的姐姐米裳昨晚已经跟他失去联系,这个时候即便自己给她打电话估计也不会接的。
他给秘书小肥打了过去,小肥的电话永远没有占线的可能,陆简让小肥尽快查清米豆的手机通话记录,他怕绑匪不止给他一个人打这样的电话,要是绑匪同样给米裳也打了电话,米裳非急疯了不可,他不能想象会有什么后果在等着他。
“米裳,米裳!”陆简一想到米裳,心就乱了。
小肥很快就给陆简回电话了,他说米豆的手机记录里,除了刚给他打过电话以外,三天内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有过联系。陆简吩咐小肥想尽一切办法跟踪这个电话,只要有打出记录,立刻通知他。
挂了小肥的电话,陆简开始庆幸绑匪直接打到自己的手机上,眼下,米裳一定在简医生那边,倒让他放心了,虽然他还不清楚米豆为何会被绑匪盯上,但他明白目前首要稳住绑匪,不能让他们伤害到米豆,不能报警,那只有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他胡乱冲了澡,穿上衣服走下了楼,客厅里传来了说笑声,顿时一愣,走进饭厅一看,只见饭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张妈垂手站在一边伺候着,柳笑笑边吃边开心地跟张妈说笑着,这一幕落在陆简眼里,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简医生拉着米裳进了儿科病房,昔日米豆住过的病房还是原来的样子,米裳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床,她想起那时因为没有钱,需要营养的米豆每天也只能吃半块面包,难得吃上一次西红柿鸡蛋面,他总是懂事地吃一半留一半,生怕一次吃完了下次就吃不到了。
压在心里的这些东西,经过了这么多年,似乎已经忘记了,可是进了这个屋,一切又像才发生的一样,那么鲜明,那么刻骨,米裳心里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米裳,忘了那一切吧,现在所拥有的才是你真正的幸福。”
简洛恩知道米裳想起了以前,那时候这个小姑娘确实很难,却又很坚持,坚持的让他心疼,让他掉泪。他握着米裳的手,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心里去。
此时,门外走进一名医生,他说手术台已经准备好,就等简医生过去了。
简洛恩转身对米裳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米裳,等我,很快就回来。”
“我知道。”
简洛恩和那名医生匆匆走出房门,奔向手术室。
戴文迪整理完资料一看表,已经是晚饭时分,她一出门正碰上下楼的米裳,便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吃饭去。
米裳有些难为情,她说:“简医生正在手术中,我想等他一起吃饭。”
“他那手术估计要好几个小时呢,要不我们去买来在他办公室边吃边聊边等他如何?”文迪干脆果断的泼辣性格,让米裳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样也好。”
简医生办公室里,两个女子面对面边吃边聊。
“今后,这个地方就属于洛恩私家医院的分院了,我听洛恩说你一直都在医院做财务,要不你来帮洛恩管管财务吧,我担心他一个人吃不消。”
面对文迪噼里啪啦的一番话,米裳霎时哑然了。
“……财务?我没有自信能做的好。”这真不是可以或者不可以就能回答的问题,米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只要他信你,自然会做的好,你还犹豫什么呢不如辞职过来吧?洛恩肯定高兴。”
米裳虽然也想过帮帮简医生,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想过具体要做些什么,至于医院的财务方面,她早已经驾轻就熟,不是难事。可是心中总有些东西放不下,也挥不去,她只觉得时机尚未成熟,贸然应了下来,以后再有变故,反而让自己没了退路。
“好,我想想看。”
米裳的不拒绝,让戴文迪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她生怕米裳误会她说这番话的意思,其实文迪从简洛恩的言谈中觉察到他的这番心思,既然是简洛恩的心愿,自己也乐意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让他们两个人在这个不被打扰的新环境里专心酝酿爱情的甜蜜,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功德了。
收拾干净后,戴文迪抱着资料过来,她在米裳身边坐下说:“我们边说边做吧,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干练,短发的女子一般都是干脆爽快的性格,文迪更是如此,靠近了,米裳从她的眼神里又读出一些不同的东西-----羞涩和敏感。这样的女孩对男人也是有致命的诱惑。
“好啊,只怕我会影响你工作。”
“怎么会,这次洛恩带你来真是太难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女孩子呢。”米裳发现文迪说洛恩两个字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别有神采。
“戴小姐认识简医生很早吧?”在外人面前,米裳还是不好意思叫他洛恩。
“八年算不算早?”
也是八年?米裳心里一惊,文迪似乎有些觉察,却又按耐不住好奇问米裳。
“你们俩呢?不会更早吧?”
“差不多吧。”
两个人之间的交流突然有了些放空,敏锐是女孩的天性,米裳显得越发内敛起来。
手术室内
装备整齐的简医生是今天的主刀医生,四个助手忙个不停,他正在为一个名儿童做脑部肿瘤切除手术,手术过程全程监控,病儿家属在休息室可以通过监控清楚地看到手术的每一个过程。这是洛恩医院北京分院成立后的第一台手术,方式也是异常独特。除了对自己医术的自信外,还要有强大的心理对应能力。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一夜未眠的简医生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助手时不时地替他擦脑门上渗出的汗滴。
米裳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很晚了,简医生依然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米裳无奈,只好继续看文迪拿来的财务报表。
文迪仿佛看出米裳的担忧,安慰她:“放心吧,洛恩的医术在我们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又在国外做了那么多年,这台手术难不倒他,能遇到他的病儿真是好福气。”
“是啊,我弟弟米豆当年就多亏了简医生。”
“爱一人什么感觉?”文迪突然话锋一调问米裳。
“嗯?怎么说呢?……安心?!。”米裳迟疑了一下,还是做出了反映。
“安心?”文迪有些不明了。
“对,你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以爱为本,所以会很安心,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浮华的言语和夸张的举动,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就是这样的安心。”
“没有激情也可以吗?”
“激情?很多激情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消失的,我反而更看重彼此内心的东西,只有那些才是最持久最永恒的。”
“你说的真好,这样的一份安心要沉淀多久的爱才能酝酿出来啊?”文迪听了感叹不已。
正说着,米裳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知道有短信进来,悄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一行小字,惊得她跌落了手上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