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我昨晚又看见他了,他又喝多了。”
米裳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熟睡的小脸喃喃细语着。
病房,寂静的有些怕人。
米裳的自言自语仿佛给这寂静的病房添了些生气,也给自己壮了点胆。弟弟看起来还是那么弱小,药力在起作用,他的脸色苍白而又平静。
米裳站起来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早上医院又给了她续费通知,她不能让药停了。
关门的瞬间,米豆睁开了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门缝中姐姐的身影。
姐姐每天在他耳边的悄悄话,他都记在了心上,他喜欢姐姐的喃喃细语,他甚至有时装睡。每天躺在这个死寂般病房里,他只有等待,等待,没有明天的等待着。
续完费,米裳拐了个弯,去医院食堂里买了份西红柿鸡蛋面,米豆就爱喝这酸酸甜甜的面汤。看着这鲜亮的颜色,米裳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端着面汤一回身。
“早!给米豆买饭来了?”
身后一个白衣身影,需仰视,面微倦,笑容淡淡,温文尔雅。
“啊,简医生早。”
米裳耳根一热,端着西红柿蛋面的手有些抖,她生怕泼洒出来,赶紧低头侧身而过。
轻轻地推开了门,米豆侧身还在睡着。米裳把面放在桌子上,顺手拿书来看,下午还有考试,她想在大二把所有课程都修完,这样能多些时间去打工。要不是因米豆的病,应该也不会太吃力,现在白天上课,晚上上班,只有利用陪米豆这段时间看书了。
“他脸色不太好,头发......也......有点乱,不过带上帽子和口罩,谁都看不出来,唉......带着面具活着也是一种办法。”
米裳越过手里的书,怔怔地看着微风拂起的窗帘,继续喃喃自语着,一脸忧伤。
墙上的时针指向10点,医生巡房时间到了。米裳有些紧张,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不经意地对着门后的镜子照了照自己。
简医生带着巡诊队伍浩浩荡荡奔赴在住院部的每一个床前。这里是住院部的最顶层--儿科,米豆是遗传性血液病---地中海贫血。
简医生站在米豆的床前,米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实习医生呼拉一下就把床给包围了,反而把简医生和米裳给显露在后面。
“面,他吃了吗?”
一身熨烫笔挺的白衣,带着口罩和帽子的简医生,声音柔和地问米裳。
已经习惯了他巡视病房时公式化的口吻,让米裳没有防备,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他,嗯,他睡着呢。”
语无伦次后让米裳的心跳加速起来,直觉告诉她,他今天用的不是平常的语气,有点不一样,难道?......不会的。
米裳全身紧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家里还没来人跟你替换一下?”简医生没有打算停止对话的意思。
“没有,家离这里很远,不方便。”
米裳突然一阵口渴,口干舌燥的感觉,就好像上课时被老师提问,不知所云的那样紧张。
“那你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常熬夜。”
说着简医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巡诊卡上写了写,回身招呼着那帮实习生奔赴下一张病床。
米裳头昏脑涨地站在床前,眼神空洞地看着墙,巡房的医生来的时候,小米豆已经醒了,他咕噜着大眼睛看着无知无觉的姐姐。米裳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低头正碰上弟弟的注视,吓了她一跳,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掏出手绢来给米豆擦了擦嘴。
米豆狐疑地看着失措的姐姐说:“姐,我还没吃呢,你帮我擦什么嘴啊?”
米裳扑哧一声乐了,暗骂一声:我脑子坏了!赶紧端起那碗面来。
下午的考试有惊无险,顺利通过了。指导教授虽然没有指明,但是米裳知道自己的出勤率不太乐观,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需要钱。
食堂东西不好吃,但是很便宜,她必须先填饱肚子,不然一个晚上她挺不过去。
从夜总会卫生间出来的米裳,俨然就是一个风尘女子,猩红的口红掩盖了原本苍白的唇,厚厚的粉妆,遮盖了脸上所有的特征,黑黑的眼圈粘上了夸张的长睫毛,一头金灿灿的长卷发,掩去了半边娇小的脸,她招摇着大耳环,扭着仅能包住屁股的淡紫色露肩晚礼服,10寸高跟鞋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推开了10号包厢的门。
k歌声,猜拳声,拼酒声,震破耳膜。乌烟瘴气中,妈妈桑一把揪住她,对着对面左拥右抱身陷沙发里的一个款爷说:“爷,今晚我特意给你挑的,嫩的流水,新鲜货,不作假的学生妹!”说着,一低头撩起了米裳本来就遮不住屁股的裙下摆,顿时三角裤赫然昭示在众人眼前。
米裳羞愤难耐,奋力双手下压,被妈妈桑一把打掉,使劲把她往前一推,她一个趔趄跌坐在了那个胖款爷的身上。
顿时犹如热油里加了勺冷水,屋内骤然又沸腾起来。款爷推开身边两个妖艳女子,一把就把米裳抱在腿上,仔细打量了一下,“不错,看起来是挺水灵的,今晚跟我走吧,给你这个数。”说着胖款爷伸出一个巴掌。
5000块,够大方的,够米豆输几天血的,米裳不置可否,她在这里一向很冷漠,不是装的,没有灵魂的躯壳,无法携带温度。
她给胖款爷倒了杯酒,然后点了首王菲的歌《执迷不悔》,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穿透力很强,基本一起调,周围都会慢慢安静下来。
她每天就这么过着人格分裂的生活,在金钱的黑洞里周旋着,时刻都有被吸进去的危险,她的双手紧紧把住边缘,因为头顶还有一丝希望没有泯灭,心里还有一丝悸动在支撑着她不能堕落。
当初自己一个学生妹,为了筹钱给弟弟治病,找到这里,妈妈桑对她很不屑,没胸没屁股的一个半成熟品,拿不出手,就打算打法她走。米裳急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闯第二家的门。
妈妈桑看着涨红了小脸的米裳说:“你以为这里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吗?别以为一抬大腿客人就掏钱,赚钱也要凭本事的,你懂什么?你会什么?”
米裳一曲唱罢,妈妈桑彻底收起了嘴脸,说,给自己起个艺名吧,塞了500块给她,告诉她明天来上班,行头她来置办。
第一天上班,一个叫满满的女孩登场了。妈妈桑把她画的美若天仙,她还不满意,让妈妈桑下手再狠点,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原貌。
满载而归的米裳,那一夜,抱着钱哭到天亮,她觉得自己不清白了,连一次恋爱经验都没有,以后这样的自己还怎么让别人爱啊。
第二天当她捧着这些钱送到医院后,看着小米豆安然入睡的小脸时,她把昨晚的一切都忘了。
直到那天晚上,妈妈桑又把她推搡进10号房。
昏暗的灯光下,酒气脂粉气混合着烟味,呛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声音吵杂的对面讲话都要扯起嗓子。
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地喝着果汁,看着歌谱,她从来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围攻有钱人。她知道虽然迫不得已进了这个行业,可是很多事情她是做不来的。
一个歪歪斜斜的人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旁,醉眼朦胧地看着她说:“来,满满,去那边陪我哥们一下,今天只要你能把他哄开心了,这钱就是你的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来。
米裳也不客气,揣了钱就走到他指定的那个人身边,坐了下来。那个人低着头看着歌谱没搭理米裳。米裳一皱眉头,根据这里小姐传授来的经验,一般这样的客人最难伺候,要么看不上小姐,无论你什么姿色,要么就挑你毛病,一晚上换个5,6个小姐那是正常的,最后还捞不到小费。
米裳正在懊恼时,那人一抬头,两个人对视着都怔住了。
简医生?!
真是想都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米裳差点脱口而出。
简医生看着浓妆艳抹的米裳,自然认不出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小病人米豆的姐姐,估计他还没有那么丰富的联想力。
陌生而又疑惑的眼神告诉米裳,简医生暂时没有认出自己来,她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不过两个人的距离明显拉开了。
简医生把歌谱递给米裳,也没说话,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他身上散发出医院消毒药水的气息,让坐在旁边的米裳深吸了一口气。她拿起了麦克风,一曲唱罢,她端起眼前的红酒,一饮而尽。
刚才给钱的小老板凑了上来,跟简医生套近乎,米裳乘机假装去厕所,快步逃出包房。
卫生间镜子里,红酒的作用,让原本涂了胭脂的脸看起来有股肿胀的红。米裳闭上眼睛,呼出的气都带着酒精的味道,她很少喝酒,除非被客人逼急了,在金钱的诱惑下,会喝两杯,这是她的底线。
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只是因为客人是他?
他是客人,我是小姐,他不羞,我哪来的愧?米裳狠下心这么想,竟然清醒了许多,她用手蘸了点冷水,放额头上,一阵清凉,她摇摇头大踏步走回10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