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还有一摊血,听他们的诉说,是一个中年女子故意撞到车上去了,现在这个女人被送到医院去了,她听到一个新鲜的单词——碰瓷,听人解释,这是一种新兴的讹钱的方法,生命就像是瓷器一般轻脆易碎,一碰,就碎了。夏洛惊恐地发现自己异常地冷静,她的心原来比瓷器坚硬得多,至少到现在为止,只是爬满了裂缝,并没有碎裂。不敢那般轻易地就碎裂。
她抬着头从这摊血旁边走了过去,妈妈的摊位就在下一个街角,夏洛想去看看妈妈。她心底滋生了一个极其讨厌的想法,她不想与它争论,只要走过去,看见妈妈在那边辛劳,就可以去嘲笑这个幼稚又歹毒的想法,甚至可以骂上一句“滚开!”。
但是她在街角停住了,她骤然想起了妈妈投保的一个险种,人身意外伤害综合保险,身故保险可以赔偿10万元。当时妈妈还开玩笑说,10万元,要卖10万只包子呢。
我怎么可以这样傻,还是我当时其实就已经明白,只是没有足够勇气劝说自己去相信。
夏洛没有勇气跨出去这一步,她太明白,生死一线,无法倒退。无论如何,客观事实都已经发生了。自己永远敌不过生命剧本。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刽子手,她就觉得头皮发麻,但是她仍然咬了咬牙,迈出去这一步。
我相信你在那里。
就像是每次上学时候走过这个路过一般,她总是要往那里投去看似最不经意的一瞥,今天也是,而妈妈的摊位,仍旧是热气腾腾,哦,这烧饼油条散发的香味,是多么醉人!而她的身影一贯的瘦小。夏洛快步走了过去,这时候正好有一拨人围着她,妈妈没有发现自己,她等了一会,空闲下来,才叫了一声:“妈妈。”妈妈看见夏洛,有点奇怪,是你怎么过来了的意思。夏洛说:“我想喝豆浆。”妈妈拿过一袋豆浆,递到她手上去,她注意到妈妈的动作都是僵硬的,她也知道妈妈瞧见了自己哭红的眼眶,但是母女俩都不去深究对方拙劣的表演。
只是在她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听见妈妈在身后说了短短的一句:“是张阿姨。”
等她骤然回过头去,却又正好有人过来买早点,妈妈脸上于是又是满满的动人笑意。千真万确,她是听到她说了那四个字,而且她也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摊子上又拿走一根油条,突然她很饿,很想吃东西。
“妈妈,我上学去了。”
“嗯,路上小心点。”
那天下午放学后,夏洛回到家里,妈妈还是坐在桌子旁边打毛衣。没有听见爸爸的鼾声。是妈妈先开的口:“你爸爸去帮忙了,张阿姨哟,早上被车子……”她停了一下,话锋一转,“我刚从他们家里回来,看到张阿姨的儿子的女朋友了,挺好的一个女孩。”
“她答应嫁了?”夏洛忍不住叫了出来,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她也是略有耳闻的,说是没有一套房子,她不愿意嫁过来。
妈妈自顾自往下说:“听你爸说,保险公司已经来过,顺利的话,能赔下来好几十万呢。”她说话间不小心刺破了手指,失声叫了一下,夏洛看着心疼,去翻伤口贴,她蹲在母亲身边,拿过妈妈的手,眼泪又一次掉了出来,她看见母亲的手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是啊,对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女儿的眼泪掉在自己的手指上,真是不可承受之重。
夏洛把妈妈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给接了下去:“二十几万,差不多是这边房子首付了吧。”她紧紧握住包扎好的伤口:“妈妈,你小心一点。”
“那个事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