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踏着尸体走进了城门,城门中还有充斥着四国的军队,馥雪巧妙的躲过了他们,来到了齐国王宫。
王宫的城门已经破败不堪,昔日抵御过千军万马的城墙满目疮痍,抬眼望去,整座王宫伫立废墟和黑色的硝烟中。
馥雪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离开的时候,这里彩带飘飘,挤满人群,人们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祝福她,可眼下那些人都去哪里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尸体,他们是不是也躺在这里?
王宫里还有许多士兵穿梭在其中,他们说齐王已经弃城而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也许他还躲在这王宫中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便坚定了决心,满怀憧憬地走了进去。
“你是何人?”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个稚嫩的青年,他拿着手中的剑对准馥雪。
“你是齐国王宫的人?”他道。
馥雪一身冷汗,看样子他也是四军中的一员。
正在思量计策之时,那人突然大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便随他的倒下,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名十三四岁的男孩,他一脸血迹,双手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浑身颤抖着。
初凡?他还活着!
馥雪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
初凡片刻沉浸在这熟悉的怀里,“哐当”一声,手中的匕首落到地上。
许久才喃喃道:“姐姐···真的是你···”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心里沉浸在深深的恐惧中。
“上天一定是听到我的祈求,所以你来了···”乌青的唇瑟瑟发抖,“姐姐,我好怕!初凡好怕!”
“初凡乖!不怕!不怕!”她柔声道。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他稍稍平复了之后,才问:“父王和太子去哪儿了?”
“不知道···只看见好多人一起冲进来,太子哥哥勉力撑了一会儿,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逃跑了···”
“那父王呢?”
“不知道,没看见···”
“你怎么没跟他们在一起?”她问。
“走散了···”他露出恐惧的面容,“姐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齐国完了!”
馥雪克制住内心的剧烈起伏,安抚着初凡:“不会的,姐姐会保护你,会带你离开,我们现在就走!”
正在这时,一个健壮的身影高高举起了弓箭,嘴边噙着一丝笑:“这儿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馥雪背对那人,初凡的头靠她的肩上,正好看见那人——
“姐姐小心!”话音刚落,初凡就推开馥雪挡在了她的身前。
馥雪还来及反应,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初凡幼小的身躯也随之倒地,馥雪眼睁睁的看着初凡倒在血泊之中,脑袋轰然炸开。
她目光凶狠的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那人再度举起了弓箭——
馥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随手抓起身旁的匕首,用力射了出去,匕首锋利,直中要害!
“姐姐···”初凡颤颤的伸出手来。
馥雪急忙回神,扶起初凡:“初凡乖···初凡乖···”
她慌乱的看着他胸前汩汩而流的鲜血:“没事的,初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苍白的手想要捂住那温热的血流,可是鲜血却很快就染红她的五指,她变得越加焦急。
“姐姐没有生气吗?”他微弱的睁着眼睛,也许是知道大限将至,反而变得很平静,“那天我对姐姐说出那样的话···”
馥雪摇了摇头:“当然,我从来都不生初凡的气。”
眼角的泪轻轻流出:“姐姐,你知道吗?你结婚出城的那一天,我跟在你的马车后面,好久好久···”
馥雪拼命的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
“初凡自小没人疼,没人爱,受尽白眼,只有姐姐不嫌弃我,还救了我一命···姐姐···”初凡呜咽着嗓子,一遍一遍的念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想到即将离开这温暖的怀抱,他心中痛苦难耐。
“你不会死的!”馥雪凄楚道。
“姐姐···”初凡疲惫地躺在馥雪怀里,眼睛分明已经累得睁不开,却倔强地努力睁开,生怕一眨眼,就会失去眼前所有,“有一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不,不要说,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撞击着她的心房,“初凡乖,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我要你活着,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初凡抖抖的伸出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想要碰触她的脸,这张脸在他心里,曾经是多么遥远,他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姐姐,此生最大的遗憾是做了你的弟弟,最大的幸福亦是做了你的弟弟,我是多么恨···又是多么感激···命运弄人,我应该认命的,可是姐姐的身影,日日在我心中,令我魂牵梦绕···”
“为什么?”馥雪发出一声低沉的责问。
初凡鼻子酸楚,泪水在眼里打转:“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姐姐要将我的心带走呢···”
脸上显出与他年纪极不相吻的平静:“姐姐,我爱你···”
馥雪不可置信地放大瞳孔,豆大的泪珠顷刻滚落,“啪嗒”一下打碎在他苍白的脸上:“你···说什么?”
在她落在眼泪的一瞬间,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一路飞奔的熊横突然勒住马,放慢了速度,他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诧异道:“下雪了?”
短暂的停留后,一想到馥雪还置身于危险的境地,立刻又加快了速度,他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她,他要告诉她,他爱她,他愿意妥协,愿意说服四国放弃攻打齐国,只要她愿意跟他在一起,就算她不爱他,也无所谓。
初凡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姐姐,我终于看见你哭了,你是真的难过。”脸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姐姐在我心里,是天上高贵的金丝雀,谁也无法亵渎,此生是无缘了,我只愿下一世可以化作天边的白云,守护在你身边,风和日丽时,陪衬你;狂风暴雨时,给你遮蔽;或是一缕清风,时时围绕着你,吹散你身上的淡雅香味。”
他深深喘了口气,却不经意扯痛伤口,他痛得皱了皱眉,偏头冲她一笑:“姐姐,我是男子汉吗?”
耳畔忽然响起她初见他时,冷冷的讽刺:“随身佩戴匕首,可见你是多么胆小!你这样弱小,如何成得了大器,何时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那声音穿越时空,刺入她耳里,心中一酸,泪水泛滥如决堤一般:“是!你是!”
“姐姐,你说,如果我们不是亲姐弟,你会喜欢我吗?会喜欢···”他的声音忽然没了底气,“···这样弱小的我吗?”
温热的鲜血汩汩而流,馥雪感到手心一阵浓稠的液体,心里越加惶恐害怕,鼻子微红,拼命地点点头:“会!”
初凡傻傻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又牵扯伤口,血不停地流着,他望着她绝美的脸颊,知道自己为时不多:“姐姐,我可否让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
“恩。”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流。
“姐姐···你···你为我笑一笑吧?”
脸上的肌肉努力地拉出一个弧度,她多么想满足他最后的愿望,可是却笑得那样生硬。
初凡甚为悲戚地摇了摇头,泪水不经意从他眼角滑落:“算了···姐姐平生从不言笑,这样的要求···太无理了···可是···你的一生,又到底会为谁而笑呢?”
感到他越来越虚弱,不禁发出一声哭腔:“初凡···”
这次,他没有看她,只是微弱地发出一声:“姐姐,初凡累了···好困···”
随后轻轻地闭上了眼,将最后一滴眼泪关在眼外,他的手陡然从她脸上滑落,顿觉脸上空凉凉的,刚回神过来,却是他的手臂,沉沉击打在地上的声音,血顺着他手流向地上多么娇艳——
她将他搂在怀里,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呜呜咽咽地恸哭起来,最终难以抑制内心的悲伤,对着天撕心裂肺地吼道:“不——”
这哀怨的哭吼划破长空,刺痛人心最柔软的部位。
“不要!不要!”馥雪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也不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初凡,不要死!不要死!”
熊横的身躯一凛,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场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