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赵七口里所说的“苏府祠堂有异”为何意,可惜我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府的祠堂我也不知去了多少次,但也不曾查出什么不妥。
身为知情人之一的雁儿这几日也在陪我冥思苦想,不过她想的是赵七口中“报仇”二字,我认为是赵七想让我替他报仇,而雁儿则认为赵七是说沈轻言想报仇。关于赵七口中所说的三点,我和雁儿唯一持相同看法的便只有第二点——沈不可信中的沈指的是沈轻言。
虽说我很不愿承认,但沈轻言这些日子以来的举止委实可疑。我细细回想了一番,似乎之前我每次准备察觉出什么来时,沈轻言都会出现,且很凑巧地抹去我新冒出的头绪。
我揉揉眉心,此时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恰好此时也有些饿了,遂让如歌如画她们传膳。
说起膳食,我更是凄苦。那日在山下的妇人家里本是可大快朵颐一顿的,却不曾料到碰着了赵七这桩事,对着血淋淋的一大片,想必仙人也难以下咽。看来我在这重光山里头,我注定是只能用斋膳了。今日的斋膳铁定不外乎又是些青菜萝卜豆腐云云之类的。
不料这回如歌前脚刚踏进来,我就浑然一震,这味儿怎么闻都不像是青菜萝卜豆腐能有的。我颤颤地遥遥望去,对上了如歌含笑的眼睛。
她轻声道:“今日如歌同如画借了寺庙里的小灶,专门为太后娘娘煮了回丸子宴。”
如画一一将盘子里的菜肴端了上来,我一瞅,果真是丸子宴,炸丸子,三鲜丸子,四喜丸子,豆腐丸子,红丸子,白丸子依次摆开。我微愣,心想这皇帝莫不是知晓了我为了吃荤食偷溜下山了?
我正诧异着皇帝的举动,一边的如舞忽道:“太后娘娘,其实陛下不让您碰荤食也是为您好的。您还在养病中,理应该吃些清淡的。”
其实皇帝不让我碰荤食,我也知皇帝是为我好。太医也曾说我养病期间最好吃些清淡些的,尽量别碰些大鱼大肉,估摸皇帝是知我一吃就不可收拾的性子,便对随行的宫人下了命令。
我淡淡地道:“陛下昨日派人来了?”
如歌点头,“回娘娘,是的。陛下还言,过多些时日,平国王君也该到了,皇家宴会还需太后娘娘撑场子,陛下希望娘娘可早日回宫。”
“那平国王君何时到?”
如歌顿了顿,“六七日左右。”
我在重光山养病已是养了一月有余,这重光山果真真是养病的好去处,上回我落水留下的病根,在这也养好了,走路也特有劲,面色也好了许多。如今也该是回宫了。
只不过在回宫前,我得去一趟苏府。赵七所说的苏府祠堂有异,我光在此处瞎想也是无用,还不如去实地探查一番。且我这趟去苏府,得秘密行动,不能让如歌如画如舞如诗她们知晓,也不能让沈轻言知晓。
遂我同雁儿商量了一日,准备了一日,决定于第三夜开始行动。
重光山与皇宫不同,守卫少了很多,要想避开这些守卫并非难事,我早早吩咐了我那四个贴身宫娥,让她们早些休息没我吩咐不得进来。而后我穿了身暗色的衣裳,同雁儿一块偷偷溜了下山。
到达山下时,我稍微有些气喘,雁儿欲要扶我,我摆摆手,道:“无妨,马车在哪儿?”
雁儿望了望四周,道:“我昨日吩咐了车夫,让他辰时一刻在这儿候着的。如今还未到时辰,估摸是在来的途中了。”
我回首望了望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重光山,心中隐隐有不妙之感。
两刻钟后,只听辘辘车响,雁儿低声道:“太后,马车来了。”我心里头稍微松了松,想来方才是我多心了,我“嗯”了一声。马车在我和雁儿跟前停了下来,车夫的模样长得颇是老实,对我点头哈腰的,道:“让夫人久等了。”
雁儿道:“怎么迟了?”
车夫挠挠头,说道:“本来小的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的,但这几日平国王君将到,进城出城都需经严厉把关,恰好今日出城的人多了,所以耽误了些时辰。”
看来皇帝对这位平国王君倒是重视,上回梵国的储君来访大荣,也不曾有在宫中兴土木建别宫,更别提还派了官居一品的宁恒去迎接。
想起宁恒,我心头有丝异样,仿佛有什么轻轻地挠了下。
我不愿再多想,正了正色,道:“无碍,雁儿上车罢。”
雁儿扶了我上马车,而后同我坐在一块。本来这事怎么说也不该把这车夫牵扯进来,无奈我不会赶车,雁儿亦是不会。
雁儿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如今进城严了这么多,会不会……”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那……万一城卫要搜我们的马车呢?”
我在衣袖里摸了摸,摸出了块玉石质地的令牌,我低声道:“有了这块东西,即便城门闭了,我也能让它打开。”
这块令牌是皇帝给常宁的,所以我才说皇帝宠他的阿姊,常宁有段时间性子颇野,常常携了两三个郎君在城外赏花赏月,有时过了关城门的时辰便在外头留宿。后来皇帝知晓了,心疼他的阿姊,生怕常宁在外头会遇到危险,遂给了她这个特制的令牌,城门便任由她开。我也忘了这令牌是怎么到我手中的,反正我同常宁之间,除去夫君,她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她的,无分彼此。
到了城门外,城卫把关果真严了许多,我让雁儿拿出这令牌,城卫二话不说便放行了。雁儿坐回来后,颇是不解地道:“方才那城卫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怪。”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想来那城卫以为马车里头坐的是常宁的面首了。”我之所以会用常宁这块令牌,也是因为常宁曾把这令牌给过她的面首,如此一来,我进城一事便可瞒天过海。
我让车夫将马车停在离苏府不远一条小巷里,而后我同雁儿悄悄地溜到苏府的侧门。虽说此苏府非彼苏府,但这苏府重建时工部尚书还曾专门来问过我不少关于细节处的问题,我记得我当时便含泪同大我岁数一轮的张尚书道:“我兄长知我小时贪玩,专门为我挖了个洞,就是在侧门最里边的墙土那儿,洞外要摆满盆栽,以此遮掩。”
雁儿搬开了盆栽,惊喜地道:“夫人,真的有个洞!”
我道:“爬进去罢。”
“这……”雁儿看起来有些犹豫,“夫人,我爬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夫人你……”
我正色道:“成大事者理应不拘小节,且我也不是第一回爬了。”苏家还未被灭门前,我便常常干此种勾当,偷偷摸摸地爬出去游集市,每回兄长都会替我遮掩,偶然被阿娘发现,难免少一顿挨骂,如今我十分不雅地故地重游,再次爬过这个洞,兄长却是再也不会替我遮掩了,阿娘也不会骂我了。
我站起来后,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一丝伤感。
雁儿小声道:“夫人,我们现在是去祠堂里么?”
“嗯。”我收回心思,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便拉了雁儿往最偏僻的小径走去。其实苏府夜里的守卫并不严,毕竟苏府只是个空壳子,最多偶尔能瞧见喝得醉醺醺的小厮踉跄着脚步在胡言乱语。
我在苏府里可谓熟门熟路,闭着眼睛也能摸进祠堂里。是以,不过须臾,我便同雁儿溜进了祠堂里。雁儿左望望右瞧瞧,小声地道:“夫人,这祠堂看起来同一般的祠堂并无差异。”
我扫了扫,的确是没什么差异,不过案上的香却是换了,不是上回的那种香。我拾起一支,仔细打量了一番,忽地想起上回沈轻言同我说,皇帝在这香里头加了迷药。
如今想想,我觉得有些不妥。
皇帝之所以要让我晕过去,无非是为了令我相信我在不知不觉中同人行了鱼水之欢,继而以喜脉为由夺了我参与政事之权。
可是我第一回在苏府祠堂里昏过去,我还能明白皇帝的意图。可我第二回晕倒已是怀有身孕,皇帝的目的已是达到,为何还把证据留在祠堂里?以皇帝的心机和手段,他绝对不会如此不小心的。那么,我的第二次晕倒,定也是有由头的。
而这由头又是什么?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雁儿忽然低呼了一声,我扭头一瞧,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她哆嗦着唇瓣,道:“夫……夫人,我似乎听到一些很怪的声音……”
我一愣,仔细地听了听,周围一片寂静,我道:“是雁儿你听错了罢,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雁儿的脸色更是白上了几分,她哭丧着脸道:“今天刚好是赵七的头七,会是他回来了么?”
算起来,今天的确是赵七死去的第七日,只不过这话委实荒唐了些,“别胡说,这世间哪有鬼怪之谈!”
“可是……”
蓦地,这祠堂里不知从哪儿窜出了只猫来,雁儿两眼一翻竟是被吓晕了过去,身子往摆着香烛的案上倒去,我慌忙拉住雁儿,无奈身子在皇宫里头养久了,变得忒无用,不过是微微用了用力,脚步却是踉跄了下,整个人反而是往木案上倒去。
我也不知撞到了什么,我只觉头一痛,然后只听轰轰地响,身下的木案倏然分开,底下一空,竟是出现了条石梯,我顿时就像滚雪球一般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