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宁恒都不曾踏足过我的的福宫。我让如歌去打听了一番,原是皇帝让宁恒重新上朝了,估摸是因为皇帝舍不得他心尖尖上的人遭受到我的蹂躏了。
不过也罢,没了宁恒在身边,我做起事来倒是可以舒心些。
六月初十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宫中无从得知。我欲去苏府查探一番,却奈何出宫有些麻烦。我一旦出了宫,皇帝必然知道。如今皇帝已是疑心我了,若是我出了宫,必然更是疑心了。
我正愁着要寻个什么样的措辞时,外头却传了个消息进来——常宁得了喜脉。我当下立即一喜,常宁这喜脉可谓喜上加喜。
我让如歌备了马车,便急急出了宫往公主府驶去。
一到公主府,我便瞧见了以常宁为首的一群人在门口迎驾,我略略扫了一眼,常宁的眼光委实不错,围在她身边的面首随意挑个出来,皮囊都是极好的。不过……
我皱皱眉,又再次扫了一圈,竟是没扫到驸马的身影。我瞧了瞧常宁,她神色惨淡,颇有强颜欢笑之感。
我踩下蹋阶,常宁和一众面首对我行礼。我虚扶了下常宁,便同常宁一块进了公主府里。我用了茶,便挑了挑眉,对常宁道:“你这喜脉是谁的?”
“不知道。”
我一愣,认真地打量了下常宁的神色,随即道:“不知道也不碍事,待孩子出生了,你在府里随意挑个顺眼的来当阿父便可。”
常宁道:“我正有这个打算。”顿了顿,她对我笑了下,“听说你将上回劫了你的女子收了当宫娥?”
我点头,“我见她长得讨喜可人,便收了。”
常宁望了望我身后的雁儿,笑道:“果真十分讨喜可人。你叫什么名儿?”
雁儿答道:“雁儿,大雁的雁。”
常宁笑了笑,“雁儿美人,我记住了。”
常宁这回唇上的笑意倒是不假,我见状便有了博常宁再笑的意思,我对常宁道:“我这新收的宫娥会武,耍拳耍得十分不错。”
常宁亦能耍得上一手好拳。果不其然,在听我如此一说后,她的眼睛亮了亮,“当真?”
我含笑道:“自是当真。你让你府中的婢女领雁儿去换套耍拳的衣裳罢,这宫装耍起来倒是减几分英气。”
常宁颔首。
不到片刻,雁儿便换了身水红的短打出来,挽了个双髻,看起来更是讨喜了。我对常宁道:“这套短打十分不错。”
常宁瞧了瞧,也道:“果真不错。”
我对雁儿示意了下,雁儿便开始展开手脚,耍了套拳法。我虽是说不出这拳法的套路,但看着雁儿耍得有板有眼的,倒也是赏心悦目。我瞥了眼常宁,常宁看得入神,方才眉眼间的惨淡所剩无几。
雁儿耍完拳法后,常宁赞不绝口,她站起来,对雁儿道:“我们来切磋切磋。”言讫,便往雁儿那走去。我惊得连忙道:“常宁,你有孕在身!”
常宁的脚步一顿,她叹了声,“我险些就忘了。”她又坐了回来,撑着下颚懒懒地同我道:“早知被人劫一劫,也能换个有趣讨喜的婢女回来,上回雁儿你就该劫我。”
雁儿一脸窘迫。
我替她解围,笑道:“常宁,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还是安心养胎罢。”
常宁瞅了眼我的肚子,“怎地还这么小?”
我摸了摸肚皮,“太医说这是第一胎,小一点也是正常的。”我喝了口茶,又道:“常宁你可记得苏府里有片竹林?”
常宁道:“记得。”
“竹林里十分清幽,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在府里头,委实闷了些,不若我们出去走走?走动多了,以后生孩子时也会顺利些。”
常宁却凑上来,压低声音在我耳畔道:“你这回出宫不是来探我的罢?”
我一怔。
常宁吃吃地笑道:“你是要去见哪个俊郎君?”
我也一笑,凑在常宁耳畔,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常宁你真懂我。”
“自是自是。”她坐直了身子,“这公主府的确是闷热了些,我们就去苏府走一趟吧。”
常宁没猜对我出宫的意图,我不过是想去苏府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出六月初十那一夜我在苏府留下的蛛丝马迹。
苏府里一直有人打理,不过大多都是皇帝的人,有一小部分是沈轻言的人。想来我是笨了些,垂帘听政几年,却一丁点势力也不曾握在手里。如今回自己的府邸,竟比外人还外人。
我细细地回想了番,六月初十那一日,我出了宫后便直接进了苏府,在祠堂里焚了香诵了经后,我便开始有些伤怀。我似乎还喝了点酒,之后便浑浑沌沌的直到翌日我在寝宫里醒来。
这么说来,我这肚里的娃娃便是在我浑浑沌沌的时候出来的。
我沉吟着,正欲往深处想时,常宁扑哧地笑了声,道:“绾绾,我唤了你几声,你也不曾应我。你在想些什么?”
我道:“这翠竹生得甚好。”
常宁打趣我:“睹物思人?”她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和你那郎君约在何时?我替你引开你那几个如字美人。”
我闻言,眼睛一亮,也压低了声音,道:“就现在,我需要半个时辰。”
常宁道:“好。”
之后,常宁果真将我身边的宫娥都引开了,她笑吟吟地对我道:“绾绾,去吧。不会有人发现的,皇弟也不会知晓的。”
我此时此刻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若说在这个皇家里,我能信任的人,除了常宁之外,便再也别无一人了。每每半夜做了与谋反有关的噩梦,我都会惊醒,生怕常宁再也不愿认我这个知己。也不知真的到了那一日,我同常宁之间,究竟会反目成何样?
我不愿深想,对常宁浅浅一笑,便施施然往竹林深处走去。
出了竹林后,我绕进了祠堂里。祠堂是我六月初十那一日最后的印象,我抬眼望了望依次排列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屈膝跪在软垫上,拜了三拜,祈求祖先保佑,让我早日破了这个谜团,也让我早日寻出孩子他爹是何人。
我当初之所以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无非是为了能给苏家留个后。
苏家从我祖爷爷那代起,便一直平步青云仕途顺畅,也不曾经历过大起大落,苏家男子世代为官,苏家女子世代为妃。只可惜到了我这处,便没落了甚至连个后也没有。
但愿我能为苏家做些事,好让苏家众多人口在在黄泉里也能瞑目。
我在一边的木案上挑出三柱香,一一用烛火点燃,而后又对着众多先祖牌位拜了拜,而后插进了木案正中的香炉里。
我在祠堂里转了几圈,始终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我唯好放弃了在祠堂里找线索。我打开门准备去其他转转时,却遇到了一个小厮。那小厮见着了我,神情十分惶恐。
这小厮倒是看着陌生,我问:“你是新进来的?”
小厮恭恭敬敬地答我:“回太后,小的已在苏府做了半年。”
我沉吟着,问道:“你见过哀家?”半年前就是三月左右,我这一年,回苏府也不过两次,第一次是六月初十那一日,第二次则是今天。六月初十那一日,由于我回苏府拜祭是惯例,在那一日,苏府里的小厮婢女皆是需要避讳。既是如此,这小厮又怎可能见过我?
小厮的身子抖了下,颤巍巍地道:“回太后,是的。”
我问:“何时?”
那小厮又抖了下,刚要张口时,我的头像是被人踢了下,紧接着我眼前一黑,再也无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