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1月20日,是深圳股市创建以来多空搏杀最激烈的一天,也是从疯狂炒作到股灾的历史性转折点。消息灵通的中国第一批大户们大量进场,狂抛股票,一张张数额巨大的卖单,以飞湍瀑流、滚砂转石之势奔泻而下。很显然,第一批暴发的股市“大鳄”们要兑现利润了。然而无知无觉的中小股东,毫不畏惧,奋力接单,他们以一当十,寸步不让,你抛我吃,厮杀得“地崩山摧壮士死”,中小股东们硬是顶住了“大鳄”们的巨大抛盘,扛住了股价。
然而能看清楚政府想让股市降温??股东,也看清了这次多方注定失败的命运。在多方胜利的第二天,即11月21日,深圳市政府再次出台政策,将原来规定每天涨幅不得超过1%,下跌不得超过5%的停板制度,做了进一步调整:下跌依旧5%,上涨改为不得超过0.5%。政府的意图更加明显:该跌啦!与此同时,又推出一项新政策,把只对卖方征收6‰的印花税,改为对买卖双方同时征收。
但抱着政府只打击黑市,不会让场内股价跌得可笑幻想的多头股民们,在场内继续英勇奋战。11月26日,“五朵金花”中的三朵开始凋谢,万科、安达、原野未能敌住抛盘,股价如“无边落木萧萧下”,多方退守金田与深发展,进行宁死不屈的抵抗。28日开盘后,空方集中火力狂攻金田,金田在焦土般的炮火中失守。多头抱着“马革裹尸还”的决心,奋力推升深发展,进行殊死肉搏,这是多方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阵地,多空双方直杀得“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当天多方斩获深发展24.5万股抛盘,终于保住了龙头股,赢得了崩盘前最悲壮的一次胜利。
这次悲壮的胜利,让多头信心倍增,他们在龙头股深发展上,又浴血奋战了整整10天,深发展犹如四面楚歌中的“垓下”,那始终昂扬不垂的龙头,恰似刀光剑影中多头的战旗,让空头望而起敬。但其余4只没有多方坚守的股票,10天中市价损失4个亿,这无情地动摇了多方的意志,胜败已定,悲壮不能取代失败的命运。10天之后,深发展失守,终于低垂下高贵的头颅:跌停。中国股市第一场多空搏杀结束了。与时同时,一个把股票视为聚宝盆的幻想时代也就此结束了。
东方的金融巨人即将醒了
那些在搏杀中“壮烈牺牲”的多头股民,不免对政府的干预怨天尤人,认为是政府导致股市的下跌,把跟随而来的“股灾”责任归于深圳市政府,这当然是很不成熟的看法。市场有其自身的规律,一个在计划经济下脱胎而出的股民,可能对市场的规律非常陌生,但市场是不会照顾陌生的。
有涨必有跌,在多空搏杀时,多方难道就没想过,场内的股价已是原来发行上市价的30倍,而场外的黑市价差不多高达60倍,1万变成60万,兑现利润是必然结果。不能兑现的数字游戏是没人会玩的。
当时有一篇描写深圳股市的报告文学,里面描写了一个姓冯的大户。这位冯大户来到证券公司的交易柜台,望着“有行无市”的挂牌价,要抛出19000股深发展股票,当时深发展的挂牌价是175元,可他偏偏要158元抛出,接单员再次提醒他价格填错了,他却一瞪眼问:“到底是你抛还是我抛?”结果这19000股深发展抛盘引发一轮下跌,连场外的黑市价也波动了两天。有人看了这篇报告文学后,猜测这位姓冯的股民可能就是深发展招标时以120元中标的方阳辉先生。
但不管是谁,这篇报告文学让人们清醒地意识到,在1990年的股市狂潮中,有些人一夜暴富了,也即在中国股市中大户已经出现,纯粹群众投机热情的时代即将过去,真正的操纵就要开始了。股市不会永远走高,黑市也一样,有操纵就有打压,炒高后的大户必然要兑现利润,成为真正的富人。狂炒之后是狂跌,这就是市场的自身规律。股市“大鳄”终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兴风作浪。
政府不可能改变市场规律,也不可能是规律的制造者,深圳多头惨败与政府没有关系,政府是市场良好发育的推动者和建造者。在这方面上海的股民可能要比深圳的股民更成熟些,而上海的证券界也可能比深圳走得稍稍快一些。
当北京成立了一个“联办”来研究建立中国的证券市场时,上海也已着手做这方面的工作了。1989年12月2日,在上海康平路市委小礼堂召开了一次金融改革会议,人民银行副行长刘鸿儒也从北京赶来参加。当时身兼上海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朱镕基在会上提出上海要调整部署,要从金融改革抓起,建立证券交易所和引进外资银行。朱镕基的思路很清楚,工业得靠原材料,原材料对外省市的依赖性太高了,上海得看外省市的脸色行事,不能飞跃式地发展。上海的优势是人才云集,尤其是金融人才。上海曾经是东方的金融中心,在金融方面具有其他省市无法比拟的优势。正是在这次会议上,上海组成了的筹建证券交易所的三人小组:交通银行上海分行董事长李祥瑞、人民银行上海分行行长龚浩成和上海体改办主任贺镐声。李祥瑞和龚浩成对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颇为担心,朱镕基安慰道:“你们两位不用害怕,出了事我和刘鸿儒负责。你们两位还在第二线呢。”其实朱镕基胸有成竹,他曾经把筹建上海证券交易所的意向,向邓小平同志当面提起过,小平回答得很痛快:“好哇,你们干吧。”
这次康平路金融改革会议改变了上海的发展方向:东方的金融巨人即将醒了!
新中国的那一声铜锣
1990年,上海把浦东开发的一揽子计划提交中央,把建立上海证券交易所也列了进去。一揽子计划中加进个交易所,北京没在意。一看没驳回,上海就加紧干。1990年1月,贺镐声到北京参加全国体改会议,会议期间,他跑到“联办”,希望“联办”为筹建上海证券交易所助一臂之力。5月,上海与北京的“联办”合办了一个发展证券市场的国际研讨会。10月中旬,举办了一个更加具有针对性的“发展上海证券市场国际研讨会”。这次会议遍邀了全球证券界的各大高手,在会上,朱镕基把18张电真空股票赠送给这些国际证券界的高手们。
1990年春,朱镕基访问美国、新加坡等地,在抵达最后一站香港时,他在一个记者招待会上不动声色地宣布:上海证券交易所将在年内成立。此话放在香港说,有点儿说给隔岸深圳听的意思,就是急急深圳人--明摆着,深圳人想敲响新中国的第一声铜锣。深圳在1989年11月15日就开始筹建深圳证券交易所了,比上海早两个月。筹备工作由主管金融的副市长张鸿义牵头,主要事宜由王健和禹国刚在做。
王健原来是中国银行深圳分行的一名副科级干部,1986年深圳开全国先例,公开招聘12名副局级干部。时年36岁的王健前去应聘,结果金榜题名,1987年3月当了新组建的深圳发展银行的副行长。深圳发展银行的迅猛发展,与王健两年半的工作是分不开的。1989年10月,王健离开深发展,一个月后,去筹建深圳证券交易所。
王健的搭档禹国刚比王健大7岁,1968年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在军工厂工作。1981年的春天,不安于黄土高坡命运的他,拿着变卖家产所得的600元钱,带着老婆孩子闯深圳。在深圳的爱华电子公司工作。两年后,天上掉下个馅饼,正好砸到禹国刚的头上。有一个叫冈崎嘉平太的日本老人,经常来中国,与人大副委员长廖承志有私交,他要廖承志派几个中国青年到日本去学证券。廖承志不能驳人家的好意,答应派两个人。于是在廖承志去世那年,即1983年,禹国刚和另一位叫蔡靖华的小伙子就被选中去日本学证券。那会儿中国还没有股票,日本人觉得这是新鲜事,于是《朝日新闻》上就把两位在东京学习证券的小伙子的照片登了出来,背景是东京证券交易所。只学了一年,禹国刚就回到了深圳。证券专业,国内没这行业,白学。他只好再回到爱华公司,继续干他的活。等到1989年底,要筹建证券交易所,副市长张鸿义才忽然想起有那么一个青年……于是禹国刚就从爱华被挖出来,跟王健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