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埋首写这本书的时候,汶川的惊天一震发生了!
震后的第四天我进入了灾区,在拥挤而简陋的帐篷里为饱受惊吓的小朋友们做团体辅导。那时,让小朋友在嘈杂的环境里画“图画”,是我唯一能克服困难而有效进行的心理辅导方法,而孩子们回应我的,也确实是色彩心理治疗所预期的辅导效果,只是那一片片的墨黑、纯白、深蓝,让人看得心疼。
再进灾区是“六一”儿童节的前夕。经过了近两个星期的整理重建,孩子们已经有了可以摆放桌椅的帐篷教室,脸上也慢慢出现了童稚的笑容。这一次,我们在帐篷教室前偌大的黄土广场上铺开了一条宽度一米、长度几十米的白布条。
我站在白布条的“对岸”高声地问小朋友们:这是什么?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道:“是一条河!”“是大马路!”“是大桥!”“是一块白布!”
经过表决之后,孩子们最终以绝大多数的票数决定它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
“那么,我们在这条大马路上画些什么呢?我们画儿童乐园?我的学校?还是我的家?”
这次,孩子们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地一起大声喊道:“我的家!”
于是,在艳阳高挂、漫天飞尘的黄土地上,孩子们拿起画笔,趴在白布条上画出了心目中的家。几十分钟之后,原本苍白的布条上,出现了蓝天、绿地、红瓦、彩虹;出现了微笑的太阳公公、快乐飞翔的小鸟、肥胖可爱的小熊猫、结着硕大果实的红苹果树,以及圆满的一家人。我噙着泪水欣赏他们的画作,却也欣喜地看见一个美丽新社区的雏形和丰富色彩所透露出的无限希望。
我必须承认,地震发生之后的最初几个星期我完全无法做任何事,一心只想往灾区跑,对于写了一半的《幸福有7种颜色》更觉得突兀而荒唐可笑。其间,我甚至想打电话给出版社的编辑取消这本书的出版计划,因为我无法想象灾区有这么多人还在受苦,而我却在书写如何快乐地过生活?我应该连欢笑的权利都没有啊?!
“幸好”灾后纷至沓来的采访点醒了我!
我不断地被媒体追问,目睹灾变惨状的非灾区民众该怎么自处?我们应该一直这样消沉、难过、恐惧、沮丧、惶惶无所终日下去吗?我们该怎么尽快地让日子恢复正常并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持续地帮助他们?
这让我想起了自己上学时所受到的心理学专业教育——“同情”和“同理”——之间的差异。面对跌落坑底受困的个案,我们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来帮助他?我们该跳进坑里和他一起难过,一起困在坑底?还是该站在洞口,冷静地衡估形势,找到可以把他从坑底拉上来的绳索?我的老师告诉我,我们该是那条坚固的绳索,而不是一同哭泣的朋友!
商业行为中有所谓“停损点”这个说法,就是如何让无法挽回、已经形成的损害降到最低。而面对自然灾难,我们也该有所谓的损害控管机制,让已遭遇巨大损失的人们,在无可挽回的灾变后身心重建,褪去忧伤和负罪,找到足以快乐活下去的理由。
我因此希望这本《幸福有7种颜色》能提供灾后创伤损害控管的帮助,用色彩和芳香来疗伤、来启动自我疗愈的能力;但同时我也希望能提供积极正向的创造快乐的方法,让受灾的孩子、大人,以及众多的志愿者、爱心朋友、社会工作者们,得以在美好的色彩和香气氛围中,获得新生的愉悦和力量。
谨以此书献给对生命怀抱梦想的朋友!
金韵蓉
2008年6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