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问顺华闭着眼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前世,九问顺华的一生和她的一生如不同的画面,不断的交织,不断的变化,耳边那茶铭盎的呼喊宛如天边一缕微风,听不真切,听不真切。
一座耸立在皇宫偏僻的地方,狂草卷写着:娄含宫。
它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让九问顺华觉得陌生不堪,春天万物复苏,夏季炎炎酷暑,秋季冷风萧萧,冬季白雪茫茫,一去春冬十载,它依然孤傲的耸立,无人问津。
"……执手咫尺……情默,断肠……不相忘……与君绝……绝……"熟悉的嗓音哀怨低诉,带着决然与冷漠使闻者感慨流泪,本还是安静断肠一般的宫殿骤然火光冲天,一凄美哀伤的身影在火中偏偏飞舞,眼梢的泪珠在旋转飞落中,倒影着熊熊大火。
“我,九问顺华,愿用来生相赌,愿上天垂怜,能让我再一次与他相遇,我不求其他,只求他能爱我……爱我……”似折翅膀的火蝶,翩翩坠落在低,娇美无双的容颜在火光中透露着一抹安静,轻轻阖眼随意的躺在光洁的地板上,犹如一朵盛开就将枯萎的罂粟。
轰,大火如被狂风吹过瞬间将她纤瘦得身子吞没,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瞧见不见了,巍峨的宫殿不见了,那女子也不见了,除了火,还是火,燃烧不尽,取之不尽。
咻的,毫无预兆一双美眸在火中睁眼,诡异又妖媚,另人浑身一颤。
“啊——”九问顺华一睁眼,挣扎的想要坐起来,双肩却被人摁住,耳边响起陌生的男子声音:“终于醒了,快用力,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呢。”这个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微微抬眼,茫然的九问顺华在见茶铭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庞后,才从梦中清醒过来。
疼,滑过腹部,一股无形的力道让她一阵痉,挛。她紧紧拽茶铭盎的手臂,低低道:“孩子,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么?”豆大汗珠已经滚落脸颊,茶铭盎不知觉得拭去,淡淡道:“嗯。”
得儿得儿的马蹄声渐渐临近,九问顺华怔怔的望着某处,脸色微微一紧,仿佛期待什么,仿佛等待什么,手不自觉的收紧用力。
茶铭盎低头顺着她的手移向她的脸颊,虽然生产让她狼狈不堪,可眸子的光辉熠熠,他同样望去,穿过雨帘,一匹通体枣红的马儿疾驰飞奔而来,一看就是匹千里驹。在看马上的人,一身湿漉漉的青衫,在大雨中气质依旧能维持儒雅,定眼细看,不正是王潇是谁。
在两人眨眼的这会子功夫,这匹马儿就奔到茅草亭子,王潇心急火燎的掀袍下马,身子微微一晃又竭力稳住,当他站定来到九问顺华跟前时,他已全然看不见一旁默默离开的茶铭盎。
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九问顺华烦躁不安恐慌等等的心绪就这样渐渐安静下来,她昂着头的,看着王潇愣愣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如同孩子一般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办,孩子没有生下来,怎么办……”现在,她已经感觉不到腹中的疼痛,她再次升起惊恐之色看着王潇。
王潇上前一步一手抚摸她迅速憔悴的脸庞,另一手在隆起的腹部上抚摸轻按,似在屏息静静感受什么,最后他宽慰一笑,安慰道:“放心,孩子还好好地。”随之一探脉搏,脸色骤然大变,也仅是一瞬即逝。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身子有问题?”即便再快,一直注视王潇一举一动的九问顺华已经捕捉到,她问得很淡,却很笃定。母子连心,自己的身体她是知道的,就算她方才和茶铭盎动了几招,可是生产也不会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
脑中迅速想了想这几天所发的生一切,渐渐地,一个人影,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个女人,一壶梅花露,一杯轻饮……按耐住心中不可置信的那一层想法,却渐渐被肯定所代替。孝文,她的母亲,一定做了手脚,一定!
“莫要胡思乱想。”王潇不露痕迹的将九问顺华溢出的泪水拭去,声音异常温柔:“现在,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嗯?”
对,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九问顺华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拽紧身下的稻草,只觉得王潇修长的手在她大腿根部滑动,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一股酥麻代替了疼痛。王潇拖住她的双腿,轻声道:“我说用力的时候,要用力,知道么?”
王潇的背后是大雨倾盆的雨帘覆盖,雷鸣已经渐渐停息,风依然时不时刮上一通。万物之间,周遭一切仿佛仅有他一人而已,温润如玉般让人心生安定。
九问顺华依言点点头,王潇十指飞快的在小腹几处轻点,随后阵痛接踵而来,伴随王潇的指引,这个孩子竟然生的非常顺利。说来也怪,婴孩落地哇哇声起,这天说变就变,立马恢复了晴空万里的景色,让人咂舌称奇。
“怎么办……”看着光溜溜的新生婴儿,九问顺华有气无力的担忧道:“你身子湿,对孩子不好。”
王潇‘嗯’一声,解开一件件衣衫将孩子贴着肌肤用仅剩的干衣裳将孩子包裹在一起,坐在她身边理了理她的发丝,抚摸她眉眼,指头颤抖的不像话。他道:“在这里稍等片刻,长公主估摸马上就到了。”
孝文?孝文?孩子,孩子!体力不支的九问顺华本昏昏欲睡,乍听孝文两字后就来了精神,她不顾一切的撑起身道:“快,抱着孩子离开这里,她对我用了药,事后我说孩子没了,胡乱编排个借口,她……也不会多加怀疑的。”垂下头续道:“我恐怕以后很难再能怀孕了,你现在不抱走孩子,让我以后内疚一辈子么?”
“你是不是让我内疚一辈子……潇……求你……不要在乎我的母亲,不要在乎那该死的承诺……”九问顺华泪流满面的推搡王潇离开,闻着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马蹄声,她脸色一变,待她正要说什么,王潇却俯身扣住她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辗转吸,允。
“照顾好自己,孩子安顿好了,我立马就来见你。”王潇起身护住好孩子,深深看九问顺华一眼,跨上马甩鞭而去。
唇齿见萦绕着他熟悉的味道,九问顺华凝望渐渐远去的背影抿嘴淡淡笑了,瞥见不远处熟悉的人马,忽然之间眼前一黑,不知所觉的晕了过去。
“顺华……”孝文的声音已经让她渐渐不想清醒过来,她的母亲啊,为什么要权,能做到这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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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紧张的看着太医给九问顺华号完脉,略带急促的问:“顺华,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安好?”
“回长公主的话,顺华娘娘这次身体严重受损,日后若想怀孕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太医写下药方递上:“微臣写了方子,每日三次服用。若想要娘娘日后身子好,需要好生调理才可,不然落了下病根,活不过四十岁。”
孝文浑身一震,身子一个踉跄。她害了顺华,她果然害了顺华。稳了许久的情绪,她方费力的挤出这句话:“劳烦太医了。”
太医拱手告辞而去,下人正领他出府,安公公走出来恭敬道:“太医,陛下有请,请随奴才走一趟吧。”
太医连声道‘不敢’跟着安公公来到侧厅的厢房,安公公轻声道:“陛下,太医来了。”而后候在一旁垂手不语。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金安。”太医有些惶恐行礼,旱魃宣华召见他所为何事自己再清楚不过,心里有底所以见天子无所畏惧的,可一触旱魃宣华异常冰冷默然的神情,被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双腿忍不住哆嗦,微微喘息一口。
旱魃宣华挥挥手,太医道:“微臣给娘娘号完脉,娘娘历经这次生产身子异常虚弱,若不及早调理,恐怕活不过四十岁。”一声吸气声从头上方传来,空气瞬间带着凝固的寒气,太医续道:“因这次生产,娘娘恐怕以后也不能再有身孕了。”
厢房点的香他知道,这是安神香料,极为昂贵,千金难求。太医控制自己的呼吸,良久——
旱魃宣华终于说话了,问道:“怎么会忽然临盆。”
太医忙道:“依微臣推测,兴许是服用了药物所致,比如……催生药。”他说的很谨慎,也很坦然,这种事只要会医理的自然能够诊断出来,这兴许关系着后宫两个家族之间的争斗,他不说也没有法子。
“催生药……”旱魃宣华自问,像是沉默了片刻,道:“下去吧。”
安公公抬眼看向静静坐在一旁的旱魃宣华,自从坐在椅子那一刻起,他就浑然纹丝不动。伺候多年的他就算此刻那人面无表情,眸子永远是古井不变的模样,他却知道,旱魃宣华是难过的,是悲伤的,同样是愤怒的。
犹记得得知顺华娘娘再孕的消息,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他的主子是期待的,脸上的神情是温和的。这样的期望落空,安公公忍不不望下想,轻声道:“陛下,顺华娘娘兴许现在醒了,去看看可好?”
旱魃宣华抬了抬身子,复坐了下去,脸色有些不对,安公公忙道:“陛下,怎么了?”
“过来,扶朕起来。”旱魃宣华招招手,安公公立马横过手臂‘扶’旱魃宣华起身。兴许是坐麻了,旱魃宣华刚迈出一步,身子突然向前一倾,安公公手疾眼快的扶住那金贵的身子,在一刹那间浑身已经吓出了冷汗。
“陛下,可还好?”安公公胆战心惊的询问,旱魃宣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来到九问顺华房门外,孝文正将哭晕过去的茜儿交给张妈妈,仔细吩咐了几句,张妈妈眼泪婆娑的抱着茜儿转而离开。孝文整了整仪容,吩咐候在门口的下人:“把今天我带给顺华那六个丫头拖出去杖毙了。”她的眼里闪过狠劲和愤怒。
“姑姑……”旱魃宣华淡淡的道,眼神不由自主的移向房门:“顺华醒了么?”
“没有。”孝文一身的锐气此刻褪得一干二净,华丽雍容的袍子也黯然失色,她分外疲惫的揉揉眼角垂下眼掩饰眼底深深的内疚和悔恨轻声道:“太医说,顺华估摸要两三天方能醒过来,陛下若想去看她便去吧,我,想歇一会了。”
孝文的双眼已肿成一条细缝,九问顺华曾经告诉他,孝文是很少哭的,因为她一哭眼睛就会立即肿起来,所以,如此倨傲的孝文就算再如何悲伤难过也断然不会掉泪哭泣。旱魃宣华默默的凝望孝文离去的背影,对她此刻不追究,过于平静很是意外。
“吱呀”推开。房门,旱魃宣华一深一浅的走进房门,熟门熟路绕过屏风站在卧榻旁凝视睡得安详的女子,身后安公公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把房门轻轻阖上,自己忍不住叹息一声。现在九问家真是诸事不顺,八皇子遭歹人绑架不知去向,不知是十一公主还是皇子,也没有见个影,是死是活无从知晓,兴许那叫王潇的王公子知道,然顺华娘娘难产已经成了这幅模样,到底向哪里去打听消息?
安公公想到顺华,心生一番感慨,这个女子曾经尊荣过,得意过,失意过……拥有如此身份,好不容易换来陛下的疼爱,还为九问和自己生下皇子,本该是好事,怎就成了这田地呢?
说道九问家的不幸,清家稍好,除了失去旱魃芷这么一个女儿,失去对清玲珑的宠爱,一切都如同往日没有太多改变。
安公公候在门口不远处静静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想到了太医提及的‘催生药’,暗暗猜测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用这种药,反复猜来猜去只听房内忽然一声惊呼,声音惊喜带着不可置信,安公公很熟悉那个女子的声音,总是不疾不徐,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