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轲走后,段瑾岫带着烛台书卷移步内屋。
云轲这人并非桑甸臣子,乃是桑甸萨满法师的一名弟子,桑甸尊崇萨满法师,但云轲只是他的一名弟子,何况云轲年纪轻出生不明,理应无人重视。然,在上世云轲在桑甸可谓是独孤傲身边首屈一指的红人,独孤傲对他大加赏赐推心置腹,但凡云轲说的话独孤傲都要听三分,是以,连她这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晓云轲这个人。
如今云轲找上了她,段瑾岫想不透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独孤傲授意么?若是,那独孤傲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呢?她已是孤身一人,若独孤傲真想要得到些什么,照独孤傲的性格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定是严刑逼供。
段瑾岫只能猜想云轲此行仅仅是他的主意,一来,他未带任何仆从,二来,他未曾伤她,甚至言语间对她甚是尊崇,三来嘛……
借着烛光,段瑾岫翻开云轲留下的羊皮书卷,书卷上描着蒙城地图,东莱宫的布局更是描绘得详细,段瑾岫凤目一挑喜上眉梢,这当真是她眼前急需的东西啊,她能肯定云轲此行并非独孤傲授意,因为独孤傲不会蠢到把自己家底送给敌人。
收起羊皮书藏于枕头底下,段瑾岫换了衣裳灭了烛光,拾被而眠。
云轲,蒙城地图,独孤傲……
今夜,她的收获可不小呢。
根据云柯留下的地图蒙城大牢还有一个出口,此出口藏在大牢最深处,段瑾岫在第二夜守牢人交接之时潜入大牢探寻完毕从此出口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大牢之内没有父皇的踪迹。
段瑾岫对此结果说不得意外,换做是她也会将此等重要的人关押在更为安全的地方,一防宸国救兵,二防桑甸内乱。
段瑾岫把自己当做独孤傲设身处地又想了一番,独孤傲或有心腹之臣,但最为相信的只有他自己,是以,段瑾岫放弃蒙城中一干大臣的府邸将注意力放在了东莱宫,而东莱宫中能藏人的地方不外乎这几个,独孤傲的寝宫,嫔妃的后、宫以及独孤君奕的星驰轩。
至于嫣然阁,段瑾岫未曾考虑过,因为嫣然阁有杜牧之,虽说是杜牧之将人带至桑甸但毕竟杜牧之在宸国生活了十年,光凭着这一点杜牧之便得不到独孤傲的信任。段瑾岫对此深信无疑,因为上一世独孤傲将桑甸王位传给了碌碌无为的独孤君奕,而非巾帼不让须眉的独孤然。
段瑾岫缩小了查询范围,当务之急是如何前去查探个究竟。毕竟是在东莱宫中,要查探的地方还不少,段瑾岫不敢像夜探蒙城大牢那般穿上夜行衣便行动。
段瑾岫为了想出法子好几宿都躺在床上睡不着,真是把都脑袋想破了也还是一筹莫展。
是夜,亥时过半,依墨阁中的烛光忽明忽暗,随着外头呼啸的寒风摇曳着身姿,最后终是敌不过春寒料峭的寒风,“忽”得一下灭了。
段瑾岫也未曾在意被吹灭的烛光,一把绾起长发带上便帽准备出发,她夜闯东莱宫探寻父皇消息,这么做是冒险了些可眼下她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多加小心自求多福。
“真是个鬼地方,连个灯都没有。”
“多说什么,快把事情办完回去了,走走走。”
还未出门,段瑾岫便听得门外传来絮絮叨叨的声响,眉头一皱匆忙转身朝床上躺去,她这地方从未有人来过,会是何人?
"嘭"
依墨阁鲜有人来,回回来人皆是撞门而入,粗鲁之极,这回来人一如既往粗鲁地破门而入,带进东莱宫内回荡着的彻骨寒意.
“嘶,这么冷的地方也能住人?她会不会已经……”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点找人,找到了好带回去好交差,不然……”
“对对对,赶紧找。”
跟在后头的人唯唯诺诺应着,仍是跟着前头的人在屋里四处找寻起来。
听得此话,段瑾岫心知两人此行是奉命前来抓捕她的,借着两人找她的时间段瑾岫蹑手蹑脚在被窝中换下夜行衣脱下便帽。做完这些两人也走入内屋找到段瑾岫的藏身之处。
段瑾岫被两人像拎小鸡般拎进秋水轩,这一路的寒风吹得段瑾岫浑身没了知觉,身着单衣的段瑾岫仿佛是被冰水浸了一路,由肌肤钻入血骨,从发丝指甲缝里散着寒气。
秋水轩是桑甸王后的寝宫,屋内炉火正旺漫着丝丝暖意,这暖意对段瑾岫来说无疑杯水车薪,根本暖不了她的身。
“王后请永安公主前来秋水轩理当遵照宸国礼规,以桑甸之不拘礼节之行径实在是对公主无礼了。”
竟是云轲的声音,话中带着丝丝不加掩饰的不满。
段瑾岫正不解云轲为何能在深夜出现在独孤傲王后的寝宫时,耳边听得一道颇有年纪的女音柔柔回道,
“云轲说的是,我是该想到公主出身。”
话中竟没有一丝不悦,而是满含歉意。
端木鸿朝着云轲含笑说完,转头正了声色沉声道,“公主起身罢。”
屋内宫女静站,无人动弹。
段瑾岫僵坐在地上,不用看也知屋内人是以何眼光瞧她,此时此地,宸国因她一人成了笑话。
“哗”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暖意,一件狐皮大裘袄披上段瑾岫肩头,将她裹了个严实。
“公主请起。”
随着拿到温润的男声,段瑾岫身子一轻被人拥在怀中抱起,此后很多年,段瑾岫都不曾有过那般温暖。
抱起她的人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人——独孤君奕,她整个人虽被寒风吹僵了,脑袋还能思考,眼睛还能看,迈进秋水轩的第一时间她便将在场人看了个仔细,独孤傲的王后端木鸿,云轲,独孤君奕以及一众宫女,这些人中唯有独孤君奕把玩着自个儿手中的串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听得独孤君奕的声音段瑾岫竟是一阵心慌,是以,她在他怀中未敢抬头看他一眼,只在落座时以眼角余光粗略扫过独孤君奕,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在他坦荡的面容上,段瑾岫看到了令她万分不解的愧疚。
端木鸿见云轲神色平淡朝段瑾岫开口道,“永安公主,我怜惜你一人住在依墨阁中,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住进秋水轩给我做个伴,你要是同意今夜就住下吧。”
闻言,段瑾岫心底一声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段瑾岫当着自己不懂桑甸话看也不看端木鸿一眼,径自蜷缩起双脚将自己整个人窝进大裘中尽情汲取暖意。
端木鸿见段瑾岫没有反应脸色不由暗了几分,就算她不是桑甸王后凭借着端木一族的势力也没人敢这么给她摆脸色看。端木鸿想要发作却碍着云轲在场,双眼斜睨过云轲,见云轲依旧神色淡然,硬生生把气咽回了肚子,语气更沉更严厉又把话对段瑾岫说了一遍。
段瑾岫窝在大裘中仍是一语未发。
她会留在秋水轩的,因为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遇。秋水轩不仅离嫔妃住所近离独孤傲的寝宫也近,她留在秋水轩便有大把的机会查探父皇的藏身地,可她心底也清楚端木鸿这是请君入瓮绝非善意!所以,她非得要好好戏耍她一番,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段瑾岫淡淡然装得一派天真,旁边的独孤君奕急了。
“王后多说无益,永安公主不懂桑甸话,她留在秋水轩非但不能陪王后说话解闷,反而会惹得王后生气,王后担心公主一人住在依墨阁大可把公主交给星驰轩。”
端木鸿一听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不行,她必须留在我这里!”
独孤君奕接着问道,“为什么?王后非要留公主在秋水轩难道别有所图?”
被独孤君奕一言说中计划,端木鸿一时间不知语塞,冷着脸面瞪过一眼独孤君奕,转而看向云轲求助。
云轲悠悠然放下手中茶杯,淡淡开口,“桑甸上下会说宸国话的不止二王子一人,宸国有言男女有别,公主和王子一个未嫁一个未婚,住在一处有损公主声誉,以云轲之见公主还是留在秋水轩的好。”
段瑾岫听得云轲这么说心里送了大半,她知道这会她是留定秋水轩了。
果真,独孤君奕没能争过端木鸿,没能将段瑾岫带回星驰轩,一个人回去了。
端木鸿见独孤君奕离去心情不由大好,面露喜色吩咐道,“去,将依墨阁的东西收拾收拾,今晚永安公主住秋水轩了。”
段瑾岫听得心头一跳,要是有人去收拾依墨阁,那她的羊皮书卷夜行衣便帽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云轲在独孤君奕离开后不久也起身告退,临走前眼光有意无意略过段瑾岫,眼神似乎是告诉段瑾岫“放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