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听得禾凝一声吼，再看她那架势，被唬得一愣，继而道：“姑娘，你可别想糊弄我！无凭无据的，你该不会是专门来找茬儿的吧？”嚣张的气焰已经消去大半。
“怎么了这是？”听到这边有动静，一个发了福的中年男人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戴了一顶帽子，依稀露出他光秃油亮的前额，红光满面的脸上堆满颤动的肥肉，一双细小狭窄的眼睛却不时地闪着精光。他身着崭新的酱紫色锦缎袍子，与店里的破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掌柜的，这位姑娘说是咱们这儿的新东家，让我把您叫过来！小的正仔细盘问着！”店小二见了来人，笑得一脸谄媚，点头哈腰地道。
“哦？”中年男人眉毛一掀，道：“姑娘，莫说玩笑话！万事讲究个凭证，你可有什么字据？”
禾凝微微一笑，从袖口中取出王修平给的房契来，递给他，道：“看了这个，掌柜的想必没有异议了吧？”
男人接过，仔仔细细地将房契看了三遍，继而脸上一肃，双手捧着房契，恭恭敬敬地道：“小的高达，集芳斋的掌柜的，拜见新东家！”
店小二见高达如此，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小的，小的王石头，拜见，拜见新东家！”
“高掌柜的，把咱店里所有的伙计都招过来，我有话说！”禾凝吩咐完，面无表情地坐下。
高达偷偷观察着禾凝，心里暗自思忖道，这女子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做派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倒像是个经历了不少场面的人，只怕不是好相与的。
高达俯身恭敬地道：“东家，咱们店里目前一共有六个人。小的一个掌柜的，一个账房先生刘账房，一个茶水师傅钱师傅，一个点心师傅赵师傅，两个跑堂的，王石头和丁芦苇。丁芦苇这家里有急事，小的看店里生意不忙，就让他回去了。点心师傅赵师傅家不在京城，如今回家省亲去了。”
高达话音刚落，王石头已经带着店里剩下的人聚了过来。
“小的刘账房，拜见新东家！”说话的一个干瘦的老头儿，将近六十岁了，须发已半白。
“茶水师傅钱易，拜见新东家！”钱易说着，眼睛瞥见桌上的茶壶，话音有些发虚。
见过众人，禾凝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道：“小女子禾凝，以后这集芳斋就是我的产业了！还望各位能够尽心尽力助我才是！”
“是！是！是！小的应该的！应该的！”众人忙不迭地连连应道。
“好！来！来！来！都坐！都坐！”禾凝双手一击掌，笑得人畜无害，招呼众人在同一张桌上坐下，“既如此，禾凝就先请大家每人饮一杯咱这集芳斋的龙井茶可好？王石头，去多取几套茶盏来！”
众人闻言，脸色均暗了下来。王石头望了望高达的脸，高达递了个眼色，他才匆忙地从旁边桌上取了几套茶盏，一一摆放在众人面前。
“来，樱桃，给众位都满上！”禾凝笑着道。
“别！别！这事儿哪能劳烦樱桃姑娘呢？小的来就行！”王石头见状，忙上前欲接过樱桃手里的茶壶。禾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又乖乖地坐了下来。
樱桃闻言，极力地忍着笑，一一给他们的茶杯里斟满茶水。因着是尚未煮沸的温水，茶叶都还干巴巴地卷曲着，并没有泡开。茶色也未曾染上半分，茶碗里依旧是晶亮的白水。
众人看着摆在眼前的茶杯，脸色都不大好看，过了一会儿，桌上的茶碗谁也没有动上一动。禾凝面色越发低沉，声音冷得似三九天的冰溜子，“怎么？各位是看不起我年轻，不愿给我禾凝这个面子不成？”
众人听了，都互相望了望，传递着眼神儿。突然，高达端起一杯，道：“东家请茶，岂有不喝的道理？”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其他人看高达都喝了茶，也纷纷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来下了肚。喝完都砸吧着嘴，纷纷摇头。
“钱师傅，这茶你觉得如何？”禾凝望着茶水师傅钱易，笑意盈盈地问。
钱易顿了顿，道：“难以入口。”
“哦？”禾凝挑了挑眉毛，“怎么个难以入口法？”
钱易抬头看了她一眼，悻悻地道：“茶是三年前的陈茶，水也非沸水。”
禾凝猛地一拍桌子，道：“明知不可入口还端给客人喝，你们就是这般做生意的？钱师傅，这茶可是你煮的？”
“这茶，这茶是小的煮的！”未等钱易开口，一旁的王石头已经从椅子上跌落在地，颤着声道。
“你？”禾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这茶不应该由茶水师傅煮吗？怎么轮到你一个跑堂的来煮茶？”
“这茶我不愿煮！”钱易忽然站起身，愤然道。“茶是陈茶，无论我茶技如何高超，都煮不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来，那我宁愿不煮，白白糟蹋了我这好手艺！”
禾凝心里微微诧异，想不到这茶水师傅还是个有气节的！
“王石头，这茶是你煮的？”禾凝问。
王石头点点头，也不做声。
“那这些茶盏子都是谁擦拭的？”禾凝继续问。桌椅上虽脏，一套套茶具却是擦得一尘不染。
“都是小的擦的！”王石头连忙道，“不过桌子椅子都归丁芦苇那小子管！他这几日回家了，便都晾着了！”
“高掌故的，这桌椅脏成这样，您就没有问一句？”禾凝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高达。
“小的管教下人不周，是小的疏忽，今后一定改！一定改！”高达笑得满脸肥肉叠在一起，点头哈腰地道。
“那茶是怎么回事儿？为何买陈茶？”禾凝追问。
高达一听，眼珠子转了转，一脸愁苦地答道：“东家不知，这茶叶的价钱是一年贵过一年，您瞧咱这铺子，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个把客人的影儿，实在是周转不开，小的也是没办法！”
“周转不开？那可得好好想想法子！刘账房，你把这半年的账本子拿来，我瞧上一瞧！”禾凝道。
“东家可是信不过高达！”一听要账本儿，高达面色骤然转黑，冷哼一声，“高达在这集芳斋少说待了也有五年，王将军也来过多次，从来没有提出要看账本子！新东家可是在打我高达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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