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繁,柳枝在风里舒展。
京都的百姓卸下了厚重的棉衣,闲暇之余,茶馆内说起最近的轶事。
九皇子风头日盛,先是被封了腊月回朝百官恭迎,再是被封了王,少年得志。
皇帝为了考察这位宫外皇子的学识,一次抽了几个问题考察,结果出人意料的好。于是,大笔一挥题字嘉奖,宫中大庆。
适逢常胜将军慕长胤凯旋,城中高挂彩灯,奢华糜烂到了极致。
宋昶坐在茶楼一处不起眼的偏角,唤来小二,点了一壶最好的茶。
“且慢!”宋昶手掌一摊,掌心稳稳立着两纹银,他脸上闪过戏谑,“诺,向小二哥打听两件事,如果说的好呐,这就是你的啦!”
宋昶把银子抛玩,小二哥的眼睛随着银两上上下下,恨不得吞了它。京城出手阔绰的少爷公子哥不少,但是几个问题就这么大一锭纹银的,也算百里挑一、屈指可数。
宋昶将纹银一手,紧紧的握在手中,小二这才改了改流口水的德行,一副哈巴狗的模样:“客官有什么就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昶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凑近压低声音说:“我听说最近死了不少官员?”
他说的是前两个月的事,官员进京述职,陆陆续续出了几起意外,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种事情,圣上震怒,已经亲命刑部专案调查。不调查还好,一调查出了大事,这些官员没一个好货,平时在外任职,趁着天高皇帝远,没少鱼肉百姓。圣上听闻后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立刻下旨,于是在家哭丧等着朝廷追封的那些迎来了家中第二件惨事——抄家!
小二神秘秘一笑,眼底发了光:“公子,这可是政府机要。”他盯着宋昶手中钱银挑了挑眉毛。
宋昶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再摸出一锭钱银扣在桌上,两锭雪花银子柔和的焕发流光。
小二嘿嘿一笑:“公子想必是冲着两个多月前小店发生的命案来的。这事您找我还真是找对人了,这京城之中平头百姓,恐怕没有谁知道的比我清楚。”
看着宋昶兄隐隐暴起的青筋,小二识趣地快速改口,说起正事。
话说那天浙江清吏在屋里摔死时正逢他当值,清早的睡醒还未完全醒来,他顶着一双熊猫眼去敲那位官爷的门,碰到之后才发现门没有关,里面窗户合严,光线有些阴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洗脸水推开了门。
这一进差点没吓傻,屋里横躺着个死人,眼睛暴突面目狰狞,最关键的,他穿着整整齐齐的官袍。小二手一抖,水盆怦地掉落在地,水花溅了满地,他的裤脚全部被打湿。但是腿上的凉意并没有惊醒他,他从心底感到恐惧和寒冷。那种感觉没法形容,他差点一跟头栽在地上,之所以没栽呢,还是因为他害怕得已经忘了动作。
“客官,你见过死人没有?就是那种突然暴死的人······”
宋昶挑了挑眉,阴测测笑了声。小二一个机灵,又把话头拉了回去。
后来他跟官府的人讲述这一切,言辞混乱,上牙和下牙打着哆嗦,那两位长官看他一副吓傻了的样子也就没有回避,隔着不远的距离他隐约的听见他们说······
小二嘿嘿笑道。
宋昶的白眼这下没止住,狠狠地翻了个痛快,他伸手收回一锭纹银,拇指和食指揉捏着威胁道:“说不说?”
小二这下脸拉长,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乖乖说道:“他们说,是意外,这不好办啊!你说这奇不奇怪?明明是意外,他们还一副皱眉为难的样子,说不好办不好办。”
“完了?”
小二被自己的口水咽了一下,丧气地点头:“完了!”他眼睛瞅着宋昶手上那纹银,心道,我也说完了,你就不要威胁我了,放下放下!
因着小二表情太过丰富,即便没有言辞表达,宋昶还是看见了他心底的那份垂涎,笑眯眯地将手指一曲,收回了银子,拿起桌上的另一锭,和善地放入小二手中。
小二嘴巴一撇,可怜兮兮道:“客官——”说好的两锭哪?
宋昶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茶钱结了,多余的”宋昶拖了个长音。
小二颇有危机意识地把手一抽,“我这就去结,去结!”
“找回来!”趁着人没走远,宋昶在后面温和地补充道。
小二顿时身形一顿,脸垮成一滩烂泥:“客官!”你不能欺负人啊!
宋昶理解地摆了摆手:“去去去,不然让老板知道你和客人聊天、聊得什么就不好了。”
小二方才还膨胀的怒火一瞬间被浇灭,灰溜溜迈开脚步。
对面茶楼上同样临窗的位置,卓宇珏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掩饰住那分轻笑,将目光从宋昶那方收了回来。
“你刚才说道哪了?”卓宇珏略一思索,“皇上好像抄家抄出了什么东西,今早约见了几个大臣?”
坐在他对面的宫女点了点头,她的身影恰到好处地隐在窗户后,看不清面容。即便卓宇珏和她对着话,眼睛也一直是游离的,从外面看,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无聊的自言自语。
“那东西甚是机密,奴婢也没机会看到。”
卓宇珏面色不改,略微点了点头,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那宫女才从后门小道走出去,出去时,手上提了一堆东西,正好是今天宫中要求采补的。兴许是那东西太多,她走到巷子口分了一些给同伴还是拿的吃力,进入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下子没注意,被过来的小孩撞了个满怀,东西哗啦倒了一地。趁着同伴去捡的功夫,她无知无觉地将一张纸条揣好。再抬头时,神色如常。
卓宇珏回到府里逗起了小鸟,小日子过得分外悠闲。他听着属下事无巨细地报告宋昶的行踪,脸上春风和煦,即便听到宋昶在查官员的案子也丝毫不改面色。
末了,下属问是否将人请回来,卓宇珏这才懒懒散散地开口:“不着急,他想在外面就随他吧,记得在给他一些线索,让他尽快破了此案!”
卓宇珏想起一件事,把手上的木签一丢,不摆弄鸟了!
“蜀地那边如何?”
“沈公子帮助卫王,稳定形势计日可待,只是——”下属面露迟疑,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只是陆姑娘受了些风寒,目前在修养之中。”
卓宇珏眉头皱了起来,冷了冷声:“可严重?”
“陆姑娘为了医治沈公子的腿,没日没夜的翻看医书,积劳成疾,又加上没有注意天气,才得了这病。倒是不怎么严重!”
卓宇珏目光凝了凝,他的确希望离心能够把沈琉宣治好,这样能更好地拉拢他,“你让人给离心带话,让她不急于这一时,注意自己的身体。”
“是!”
卓宇珏沉吟了下:“魔教那边如何了?”
“凭借姜淮的暗中帮助已经慢慢控制了江湖商路,如今初步和海外取得联系,但是因为这些先前从未做过,左教主虽然拼尽全力,然而成效不大,来往的也不过是些小盈利的货物。”
当今天下分割,较大的有四个国家,齐燕秦赵。秦国位于西南边陲,环境恶劣,军民好勇斗狠,以武力渐长;赵国割据西北,与西域商贾来往,国富民安;燕位于北方,常年受蛮夷侵犯,兵士勇猛。这三个国家外有御敌之兵,内有治世能臣,相互制肘。
而齐国大部分处于南方,因几年前燕国内乱,幸得一些北方土地。生活环境优越,少天灾人害,人民安居乐业,文学昌盛,也由是重于享乐而疏于练兵。安元帝有远见,一面加强军事练习,一面与海上开通商道,富国强民。
海外这条商路虽然可以笼络巨额的财富,但海盗昌行,不好管理,一直以来都归官府经营。
不能够做大,至少短期之内不能,做大安元帝会警觉;也不能做小,否则无利可图。
卓宇珏忽然发现,摆在面前的路不好走。且路上的商路早就被赵国阻断,赵国虽也和齐国来往,但这些交易远远不够。
卓宇珏的脑海里闪过地图的样子,越过赵国直接和西域通商也并非不可能,只漠北那片土地住着一匹凶恶棘手的“狼”——北辰宫!
一百多年前北辰宫的创始人据说和赵皇室有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至于究竟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但可以清楚的是,赵国历任皇帝都对其庇护有加。
以他现今江湖的实力,不足以攻败,动用朝政,安元帝不会同意。他也不能代表朝廷的力量与北辰宫起恩怨,否则就会上升到两个国家的层面上来,也许将更麻烦。
卓宇珏去书房翻了账本,各行产业均有收入,唯有医药亏空严重。
卓宇珏捏着那本账本脸色越来越差,两根指头掂量着已经准备开口问了,忽然瞅到那些收支明细上面,怒气顷刻烟消云散,就此打算悄悄放下。
不料,等着他发问的部下早就看出他的意图,一脸正气地表示:“公子送去药王谷的都是世间罕有的上好药材,小姐心善,治病不要钱也就算了,可那些药材也白送,逢年过节还要给山下的老人送些珍贵的补药。公子本就念及医者行仁善之道,不忍百姓受疾病之苦,一直压制着药材的价格,获利不多。长此一来,各地药业赚的再多也无法填补药王谷的需求。”
隔着老远,卓宇珏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幽怨。
见他不说话,部下小胡子翘的起劲,趁热打铁:“公子应该抽时间和陆小姐说说,一来,这往药王谷求药的人是越来越多,为防滥竽充数,小姐应该收取适当的诊金;二来,那些珍贵的药材也不能送了,公子铸铁练兵,也需要大量的财物支持。”
理由很充分,似乎没有理由反驳,卓宇珏憋着一口气将账本放下,笑眯眯道:“林部下,敢问我们铸铁练兵是为了什么?”
林部下声如洪钟:“保家卫国!”他一直为着此事而骄傲着,所以即便了解这位王爷想要篡权夺位,也是鞍前马后毫无怨言。
卓宇珏被他的正义一噎,顿了一下,温声:“那保家卫国到最后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百姓少些疾苦,生活富足安乐。”
“这么看来练兵和治病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林部下正义的脸陷入沉思。
“离心无偿医治,是为救人;我们铸铁练兵,是为救人。两者在本质之上都是为了保卫这个国家,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区别!”
林部下眼睛转了转,好像有道理?
“我们所谋的,是长远之计,离心所救的,是现实之需。如果现今为了练兵置百姓疾苦不问,那么又何从谈起将来?”
有道理!林部下深刻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究其原因是从实际出发,我也会考虑。现在我们把这事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