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古道,卓宇珏走完一排废弃的城郭,站在几棵柳树前。
前方城门下人流拥堵,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出城,许多人逼不得已都退了出来,过了一会,里面走出来三匹马拉着的巨大货车。那货车并不少,陆陆续续出来几十辆。
贺兰敏之望了眼,根据车轮滚动和轮印报了个斤数。
那些人尽做商人打扮,但是行走的姿势刚健有力,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车队驶过,卷起滚滚烟尘。
“是去西域的。”基本上每年都有几批,这些商人向国家缴纳大量的赋税,不惜从中原奔赴万里到达西域,只因那里有巨大的利益可图。放在平时在中原平民都不愿意用的茶叶,在那里都可以和外商换取极为珍贵的珠宝,更不用说是一些稍微好点的工艺品,简直一本万利。
卓宇珏淡淡的望了一眼他们远去的方向,迟早他会将这一块收为己有!
“走。”
叶家大院,一个七八岁男孩手里拿着木剑,在花园柳树下比划着上午父亲教他的剑术。忽的,他停了下来,挠了两下脑袋,冲房里喊道:“爹。”
闻声,立马有人放下了茶,从屋里漫步走来。
“爹你再教我一遍,这儿我又不会了。”
“好!”
父子两一大一下扎着马步,不同的是一个沉稳有力,一个笨拙无知。
“咚!”几步前,有人从天而降,一个轻声落地,一个一不小心失了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爹。”小孩有些不安,指了指前方穿白衣服,从后面看有些正气凛然的背影。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年有些痴痴愣愣,呆头呆脑的样子,但是眼底一片清明之色。就是这个少年,刚才差点绊倒在地,但是他此刻冷静得好像刚才失手的不是他。
大人摸了摸小孩的头,把他忽悠走了。
“看来先生过得不错,娇妻幼子,其乐融融。我原先还不把千年灵芝当回事,不曾想还真有奇效,短短数月,就能让令公子恢复健康,看着就像未生过大病一样。”
贺兰敏之脸上露出些疑惑,他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大人,一言不发。
大人的脸有些冷:“无事不登三宝殿,公子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卓宇珏忍不住开玩笑:“叶方凝,你还真是无趣。”
叶方凝瞳孔一缩:“公子怎么知道这个身份的?”
卓宇珏轻笑:“我不仅知道这个身份还知道先生当初是诈死逃出‘绝杀’,如果这件事被圣上知道了,恐怕这么好的生活将不再延续!”
贺兰敏之瞬间神色清明,他有些明白师父抓了这个叫叶方凝的人的把柄,正在威胁他。
叶方凝面色沉了沉,“公子有何要求?请直说!”
“你有个朋友君子剑席渊,虽然只为九华山少主,但在江湖上说话很有分量。”
叶方凝冷道:“席渊少弟为人正直,乐于助人,从不说虚假之言,故在江湖上话有分量。”意思差不多就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卓宇珏眯了眯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是不是欠你三个人情未还?”
“是。”叶方凝倏地抬眼,眼眸璀璨如星,燃烧着满腔正义凛然,“但是当年我们允诺过,这三个人情就算还,也不会违背仁义道德。”
卓宇珏含笑:“我又没说会违背仁义道德。”
叶方凝脸色一黑,咬了咬牙道:“好!公子要这三个人情我可以给,但是我希望:一,席渊不会因这三个人情身受其害;二,从今以后‘绝杀’的过去再没有人知道,我后半生能够陪着妻儿安稳度日。否则,‘绝杀’知道我的存在我不会好过,但是圣上如果知道殿下的行踪,殿下恐怕也没这么逍遥!”
从叶家出来贺兰敏之一直闷声没有说话,紧紧地跟在卓宇珏身后。
“来追我啊,来追我。哈哈,白痴。”
贺兰敏之听到了一个戏谑的声音,悠悠抬头。
一个孩子笑嘻嘻的从他们身边跑过,他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很得意的朝后一转头,做了个鬼脸。
不远处,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在地上哭着打滚,衣服上卷了一地的灰。
贺兰敏之皱着眉看了眼跑开的男孩,那男孩已经跑到前面石桥边,那里有一堆孩子,他们见男孩抢到了糖葫芦,一个个啪啪鼓掌。
贺兰敏之讨厌这些事,他跑到卖糖葫芦的地方,重新买了一根。
可是还没有递过去,那一群孩子又吵吵嚷嚷跑了过来。小男孩一个害怕,立马缩在贺兰敏之身后。
为首的一把抓过糖葫芦,周围的大人不多,统一一个眼色,视而不见。贺兰敏之想,这些孩子可能是这地方的小霸王,平时没少恃强凌弱。
那个孩子头有些流里流气,“喂,你哪来的,知不知道这谁是老大?”
贺兰敏之没理,朝师父方向望过去,发现师父虽然望着他但眼底空无一物,知道这事是不打算管了,微微皱了下眉头。
“喂,跟你说话,你哑巴哪?”孩子头推了他一下,贺兰敏之被迫后退一步,瞄了一眼被拍过的肩膀,感觉有些脏。他身后的小孩扯着他的衣服一缩头,隔着都能感觉他在瑟瑟发抖。
“你看见那边那个人了吗?”
孩子头瞟了一眼,“怎么?”这孩子大概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边跟了一群十三四岁的,卓宇珏虽然在他们面前看着大点,但也大不了多少,况且人多势大,他也就并不害怕。
卓宇珏看着他两嘀嘀咕咕了一会就散了,那孩子头走的时候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有些害怕又有些怨怼。凭借较好的听力,他当然贺兰敏之说了些什么。
贺兰敏之安抚了几句,等那个小孩笑着跑开后才过来,卓宇珏拉着他一起去吃东西。
饭桌上,贺兰敏之闷声道:“师父为什么要威胁叶方凝?”平时卓宇珏忙得不见人影,见着的时候多是和和善善,在他的印象里,师父就是一个正人君子,温文尔雅,有着菩萨心肠,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虽然有时候对他的教学有些严厉,但都可以归结为爱之深责之切。他真的没想过师父也会威胁人,还是拿人家妻儿威胁!
卓宇珏放下筷子笑了笑:“你今天对那孩子说了什么让他离开的?”
贺兰敏之被问得一噎,有些不好意思:“我说师父别看目光清冷,其实是掩藏杀意,在师父面前他们都是死人,师父的一身穿着都是抢来的,如果他们不走的话,待会小心跑都跑不了。”
卓宇珏嘴角翘了翘,手拿起茶杯掩饰住笑意,声音依旧平平淡淡:“你为达目的撒了谎,而我今天和叶方凝所交易的也是为达目的,在我看来途径不同,性质都一样而已。”
贺兰敏之脸色涨红,高声道:“这不一样!”他只是运用智慧解除自己的危机,并没有欺压他人。
“你欺人愚笨,我欺人势微,难道不是?”卓宇珏依旧平静,抬手给他倒了杯茶,“现在还能有这样打闹的孩子,可能以后就不多了。”
窗外夜灯高照,街上人影攒动,依旧是繁华富庶的景象,处处透露着寂静的喧哗,美妙的像画一般。
“你没有去过燕国,前几年燕国皇室弄权,战火连绵,一片国土之殇。那时候饿殍遍野,随处可见,那才是真正的炼狱!”卓宇珏突发有些感触,声音带着微漠的悲凉。
“你的志向保家卫国,可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话,家国又何从谈起?”
“可是——”贺兰敏之难受的闭着眼。他希望每做一件事都能够走正规途径,虽然有些途径看着是捷径,但如果要勉强他人的话,他会选择另一种方式殊途同归。但是,卓宇珏显然不会这么想!
“可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威胁他人,有违君子之道?”卓宇珏把玩着酒杯,手指腹轻轻地摩挲酒杯边缘,这样得刚正不阿还真是像足了某人。
“等吧。你要保家卫国早晚得入官场,届时就应该会明白,逃避和约束自己都没什么用,只有强大到令人畏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贺兰敏之和卓宇珏离开轩庭,陆离心的计划少了关键一人,暂时搁浅,只每日派碧缘去晃荡。也不知是不是那丫头发现了她们,能呆在房中就尽量呆在房里。
几日下来,一点线索也无。
至第三日,陆离心已经觉得有些无聊。一个丫鬟会武功也没什么奇怪吧?她开始了怀疑自己。
“咚咚。”碧缘在外面敲了两下门提示在房间的某位后,自己将虚掩留缝的门推了开。
“小姐,有个公子在大堂等你!”碧缘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件,“他说这个是小少爷给的,小姐看了这个就会明白。”
陆离心有些疑惑地接过信件,正打算撕开时发现碧缘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这丫头那根神经不对了,迟钝了一下还是背过身去。
“小姐你没见过那个公子你不知道,他好玩极了,人也长得俊俏??????”
信上说左明炎哥哥恶疾复发,叫她赶紧过去医治。陆离心看完,瘪了瘪嘴巴。如果是现在立马过去的话,也就是不能等九哥回来,不等九哥回来那她岂不是一个人!她有些不高兴。
左明炎在大堂干等了很久,心里微微有些烦躁,拿着茶猛灌了两口。门外日头隐去,乌云翻滚,正酝酿着一波雨意。偏偏这么个倒霉日子还有几只鸟喳喳叫,也是没有弹弓,否则他早一弓打过去了。
“明炎兄也在!”
左明炎闻言抬起了头,眼底的烦躁瞬时一收。脸上立马推出笑容:“琉宣兄!”
沈琉宣推着轮椅缓缓进门,丝丝缕缕的风带着湿意拂面而来,似被这气氛感染,屋内的烦闷之气一扫而去。
只是表面!
左明炎心里更郁闷。
两人唠了会,明里暗里互损两句。
“前些日子公子答应给琉宣兄一幅画作,公子向来守信,想必即便是公务繁忙也会抽时间画出来的,琉宣真是福气!明炎就没这个本事了,教务繁杂,能叨扰公子的也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酸溜溜地说完,左明炎故作无力地叹了两口气。
沈琉宣皮笑肉不笑,这一番话路过他耳朵,自然就是另一番颜色。好你个沈琉宣,明知道教务繁忙,还拿这些有的没的打扰公子,把什么事都甩给我!
“琉宣也自知有愧,那画等多久也是心甘情愿。前些日子公子留了些的公务,想到明炎兄要回家省亲,特地过来略尽绵薄之力!”
这么一来一回,外面已经多了个人影。
陆离心本来就紧张,屋里还多了一个,于是就更紧张了,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
左明炎的身影不断地在眼前放大,就像一只恶鬼袭来,他带起的脚步声如同幽灵敲门。
陆离心咬了咬唇,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不知该看向何处,她告诉自己不能逃。九哥说,过去的伤痛可以让你沉溺,但绝不能作为颓废的借口。
陆离心盯着左明炎,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离心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嗡嗡的响。
最后,她感觉天色一暗,轰然倒地。
左明炎看着晕倒的陆离心,愣了愣。倒是碧缘有经验,无奈地叹了口气,扛回去了。